第104章 守夜人与净除部队的救赎(2/2)
烬生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段加密数据流。那似乎是三十年前的记录,关于某个被列为最高机密的实验。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净除部队的观察,更是对某种未知力量的探索。这段数据流可能会揭示更多的真相,甚至可能关乎方舟计划的真正目的。
尽管净除部队撤退,但教会巡逻队的威胁依然存在。他们的吟诵声越来越近,共鸣器的噪音让织雾者的屏障开始变得不稳定。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烬生说道,他的脊椎处的腺体仍在持续搏动,每一次搏动都让他感到脊椎神经被压迫的剧痛。
凯尔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在烬生与远处的教会巡逻队之间摇摆。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忠诚于教会,还是保护自己的儿子。这一刻,他想起自己站在隔离门前的那一刻,那个他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选择。
“走吧。”凯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那不是英雄的宣言,而是一个罪人最后的忏悔,“我会处理好一切。”
烬生深深地看了凯尔一眼,然后转身带领队伍迅速撤离。织雾者的菌丝在他们周围编织出一条安全通道,引导他们避开教会的追击,在复杂的贫民窟地形中穿行。
当地铁站的锈蚀铁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教会的吟诵与共鸣器的尖啸暂时隔绝时,烬生终于允许自己倒下。他的脊背撞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那根支撑他走到这里的弦,断了。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喉咙深处挤出。脊椎处的雾妖腺体如同一个活物,在他的体内疯狂搏动、膨胀。原本与机械脊椎完美结合的接口处,皮肤被彻底撕裂,露出下面闪烁着红光的、不断蠕动的生物组织。淡蓝色带着邪神气息的黏液,混合着自身的血液和机械润滑液,不再是缓缓流下,而是汩汩涌出,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物,在身下汇聚成一滩散发着怪异甜腥味的粘稠液体。每一次腺体的搏动,都像有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的脊髓里反复搅动,痛楚不再是线性的冲击,而是呈网状辐射至全身每一根神经末梢。他的右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像一截不属于自己的冰冷义肢拖在地上,而左腿则承受着全部的体重,肌肉因过度紧张而不停痉挛。
他的视野被猩红的数据乱流和生理性的黑斑切割得支离破碎。左眼的蚀光扫描仪过热报警,视野边缘不断闪烁着【神经连接稳定性:12%】、【生物组织排斥反应:临界】的警告。他尝试抬起右手,那只融合了链锯骨刃的机械臂,却只引起一阵失控的、细微的震颤。他感觉自己像一件即将散架的、粗制滥造的玩偶,每一处连接点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我们都必须找到真相。”
这句话与其说是宣言,不如说是一句咒语,是他对抗体内那股试图将他吞噬、同化的混沌力量的最后壁垒。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仅存的气力。他知道血瞳在看着他,那目光带着一种非人的、近乎怜悯的审视。
“你正在用你的生命,去交换一个你甚至不确定是否还存在的记忆。”血瞳的声音低沉,在这空旷的地下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这真是……最极致的亵渎,也是最纯粹的人性。齿轮间卡进了一粒尘埃,或许,这粒尘埃最终会让整个冰冷的机芯获得一次微弱的心跳。”
烬生没有力气反驳,也没有力气思考这预言背后的含义。他的全部意志都用于对抗身体的崩解。他尝试集中精神,与织雾者网络建立更深的连接,试图借助那庞大的共生意识来分担一些痛苦。然而,网络反馈回来的却是更加混乱的信息流——有凯尔决绝赴死时爆发的悲壮与解脱,有远处审判官们的狂热杀意,有菌毯本身无意识的蠕动与低语,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灵魂颤栗的熟悉感,属于阿黛拉?
这微弱的感应如同在燃烧的神经上又浇了一勺热油。他必须站起来。他必须继续前进。
他用还能动弹的左手,死死抠进墙壁缝隙里,指甲因用力而翻起,渗出血丝。他靠着左臂和尚且完好的左腿,一点一点,将自己从地上“撬”起来。这个过程中,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脊椎机械结构因异常压力发出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碎裂。汗水、血水和黏液混合在一起,从他额头滚落,模糊了视线。当他终于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时,已经喘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痛楚。
他迈出了第一步。
那一步,仿佛不是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而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踩在破碎的玻璃上,踩在自身正在瓦解的血肉与机械的残骸上。沉重得拖拽着整个永夜的重量,虚浮得如同下一瞬就会坠入无底深渊。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道路不再是单纯的前行,而是一场义无反顾的沉沦。沉向这个扭曲世界最黑暗的核心,沉向自身注定悲剧的宿命。他要用这具不断背叛他的躯体,用这不断被剥夺的人性碎片,作为燃料,去点亮或许根本不存在、或许转瞬即逝的、名为“救赎”的星星。
而在地铁站入口的阴影中,凯尔面对着步步紧逼的审判官,关闭了动力甲所有的武器系统。当代表武器锁定的红光逐一熄灭,他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他主动解除了面甲锁定,冰冷的空气瞬间拂过他布满疤痕的脸。他看着审判官们眼中燃烧的、毫无理性的憎恨,心中一片清明。
“以永夜之名,净化这个叛徒!”为首的审判官高举共鸣器,声音因狂热而扭曲。
凯尔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姿态,只是缓缓地、尽可能大地张开他那双曾执行过无数“净化”、沾满罪孽的金属巨臂。这个姿态,不像迎战,更像是一个迟来了太久太久的、笨拙的拥抱。
他想起了烬生左眼那抹倔强的微光,想起了阿黛拉清脆的笑声。够了。这一次,他选择的不是教会的荣耀,不是守夜人的职责,甚至不是虚无缥缈的救赎。
只是一个父亲,用最彻底的方式,守护自己的孩子。
当共鸣器刺耳的噪音达到顶峰,当审判官的利刃裹挟着死亡的风声劈下时,凯尔的嘴角甚至牵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解脱般的微笑。
他终于,只是作为一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