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9章 剥茧(中)(2/2)

面对这幕情形,那个悬而未决的老问题又摆回了罗彬瀚眼前。他已经尽了很大的努力去搜索,可巢穴里就是什么都没剩下。要么这种生物其实根本就没有储存食物的习惯,要么它们就是已经被彻底地掠夺了。杀死它们的敌人连一点残渣都不肯给它们留下。他不知道它们需要吃什么,即便他知道,现在恐怕也没法弄来。而这两个小东西,无论是从他的常识经验还是从它们的外形构造来考虑,都毫无疑问需要吃东西。它们绝不是传说中那种喝喝露水晒晒日月就能生长起来的神仙种族。

罗彬瀚开始揉自己的太阳穴。现在情况已经是明摆着了。当他决定要离开地底的一刻就注定只能这么干,除非他想要的是带两条小蜥蜴干回去给米菲尝鲜。从理性的角度看他必须要尽量避免损失,而另一方面,他发现自己对动物的审美已经被菲娜改变了。他甚至会觉得这两只幼崽长得还算是可爱,以至于会勾起怜悯……是的,这确实有点太感情泛滥了,可又有什么坏处呢?就算它们长到成年也无法对他构成威胁,因此他不妨先对它们抱存一些幻想,等发现它们的主食是活人内脏时再翻脸发作也不迟。

他将一只手平放在膝盖上,让锋利的影须在他指尖划过,然后把流血处塞进了其中一只幼体大张着的嘴中。这个小畜生立刻死死地咬住他,将鱼钩状的牙齿嵌进伤口内侧,贪婪地吮吸着流出来的鲜血。它的样子再次证明这不是个吃素的物种。

难以估计这只幼体究竟喝了他多少血,但当它的腹部明显鼓胀起来时,罗彬瀚强行捏开它的嘴巴,把自己的手指从牙齿的倒钩上硬扯下来。他瞧瞧那根被撕咬得血肉模糊的指头,最大的感想是幸亏这些小畜生不属于哺乳类,否则它们早该被自然淘汰了。

这只断了尾巴的幼体在饱饮鲜血后就不再大张着嘴了。它的身体从剧烈缩张中平复下来,慢慢地蜷缩回沙地里。罗彬瀚观察了它半小时,没法断定它这反应是好还是坏,不过至少它还活着。于是他又对另一只也如法炮制。等两只都安静下来以后,他把它们揣回口袋里,动身寻找回去的路。

归返之途同样漫长而折磨,然而他预计中会给他带来重大麻烦的两名俘虏在事实上并没有那么碍事。自从他用他唯一的无限可再生资源将它们喂饱过以后,两名俘虏都变得相当安分,大部分时间里只是待在他的口袋里睡觉,或是偶尔地把脑袋伸到外头,好像也希望能瞧瞧外头这个更广袤的世界。

这种拟人化的行为可能只是罗彬瀚自己的想象,因为在最初的几天里它们的眼睛始终是闭着的,连眼缝也被一层自眼睑内侧垂落的白膜完全封死。它们不可能跟他一样看得见外界,但仍有某种方法能侦测外部的情况。当他经过草原时它们最容易醒来,探出头去对外鸣叫。而对于他是陷入濒死还是单纯坐下来休息,它们竟然也能分辨,因为每次他复活时都会发现它们已经遛到了口袋外头;倒是没有逃走的企图,反而都在往他身上爬,没准是想吃最后一餐。

他还没有自作多情到以为它们会关心他的安危。要求一个刚破壳的生命会懂得感恩本身就够愚蠢自大了,何况他提供的甚至不是正常的食物,而是他自己的血——别说一种他根本不了解的外星生物,连一个用血养大的人类小孩都得令他怀疑。它们能从这种进食中学会的唯一道理就是: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食物来源。再直白点说就是,他是可食用的,尤其在他死了的时候。幸好每次他死去的时间都很短,它们其实也来不及干什么。

除开这些偶尔产生的微妙联想,和这两名俘虏相处的时光并不算太糟糕。最初几天里他经常要把它们掏出来,检查它们会不会因为吸食了他的血而发生意外变化。这种顾虑具有双重意义:其一,他的血从单纯的营养层面可能并不适合它们食用,会引起过敏、中毒或消化不良;其二……他记得阿萨巴姆用她的血肉喂养飞龙是有缘故的,似乎是为了使它们更强壮或更驯服之类的。他不确定把自己的血直接喂给活物会产生什么特殊的结果。

就他在归途中观察到的情况,似乎什么效果都没有。这两只幼体吸食血液比婴儿接受乳汁还要自然,从未有过呕吐或痉挛反应。它们的体型在起初几天也保持着和他相遇时差不多的样子,既没有消瘦也没有胀腹。唯一有点令人担心的是它们始终不大有精神,把大部分时间用于躲在口袋里睡眠,但他也很难断定这是食物的问题。在他看来,这种懒怠的表现对不愁吃喝的爬行类来说相当正常,况且还是在幼儿期。与此同时它们还有明显的夜行性,每当光线强烈时就不怎么动弹——在这一点上,起初罗彬瀚以为它们是靠皮肤来感光,后来才发现在它们后脑靠近颈部的位置有个细孔,当他的手指从细孔附近晃过时,它们都能立刻做出反应,而当他堵住那个细孔时就不行了。自此他才意识到它们还有第三只隐藏的眼睛,至少是一个额外的感光器。

他对这种生物的了解随着时间而不断增进。除了一些物种本身的独特之处,它们还有不少符合他刻板印象的生物特性,比如说它们也会排泄(这是他三不五时就把它们放出来一会儿的重要原因);在填饱肚子以后如果不立刻犯困,它们还会彼此嬉闹,用爪子去扒弄对方的脑袋。他认定这是一种关系亲近时的游戏行为,而非菜鸡互啄式的厮杀,因为在这种扒脑袋决斗中它们只用相对稚嫩的爪子而不动用牙齿,他可以说“动手不动口”是这一物种的文明表现。

了解这些知识对他的任务毫无帮助,不过至少排遣了他的孤独。由于有事可做,这段归途中他虽仍然容易饥渴,却很少再精神恍惚或产生幻觉。不过,这种进步也并不全是精神激励导致的,有一个绝对客观的事实摆在他眼前:从地下巢穴出来以后,他发现自己两次死亡的间隔变长了。他对这里的空气环境产生了适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