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寻求曲(下)(1/2)

罗彬瀚感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有点像那种老动画片里常见的场面:当某个角色正为一件事做思想斗争时,它的脑袋两侧就会各自冒出一个小人。其中一个打扮得像天使,劝这家伙要行善;另一个则犄角尖尖尾巴长长,专门撺掇人干坏事。

那只不过是种动画特色的表现手法,可这会儿却真有两个小玩意正一左一右地跟着他,以不同的方式影响他的决定。他当然不会疯到去采纳魔星之魂的观点。可米菲的意见也不怎么动听。这世上干出离谱事的人多如牛毛,凭什么他就非要顺其自然呢?更别说到了这会儿再叫他放弃了!不,米菲并不是什么坚守正道的劝善天使,不过是另一个较为理性和谨慎的异星生物。它的意见或许更安全,对他的危害性更低,但不见得就是对的。而尽管他的理智明白路弗有多不可信任,这东西的几声狗吠就是能钻进他的耳朵,成为回荡在他脑海深处的尖锐底噪。

他并非世上第一个寻求奇迹的人,尽管在实现途径上或有不同。固然他听闻过众多的失败案例,可难道一个成功者或得利者都不曾存在过?答案显然并非如此,否则就不会有那样多的许愿机案例,甚至多到能写出一本厚厚的科普书!只有没得选的人才会唠唠叨叨地强调要安于现状接受现实,就像他以前那样。可现在呢?他不再是个完全没得选,或者怎么选都无关紧要的人了。至于过去他在凡人社会中所学习和尝试认可的那些道理,譬如什么样的人生是正派的、有意义的,现世生活之美好与人类本质之高贵,对其他同类的平等与尊重……这些都是埋头过日子的人需要对自己说的屁话。他所出身的种族压根就不是靠互相尊重和顺其自然才发展起来的。而既然他对现状不满意,那就应该凭手头的东西做点什么,一直到他自己能够满意,或者再也无计可施为止。正如路弗所说,就算给饼干加点料又能怎么样?他不会再关心那些所谓的凡人道理了。现在他想怎样就怎样。

然而,当他在心里重复起这句话时,那噩梦之屋里的景象却又浮现出来。他没有忘记自己其实是被屋主人打发出来的。是那东西打断了他即将提出的要求,还告诉他外头会有个人帮他想清楚。可屋主人向他推荐的到底是哪一个呢?米菲?还是路弗?他瞄瞄左边又瞧瞧右边,怀疑之情逐渐盖过了刚刚下定的决心,于是与魔鬼不大相熟的米菲听起来又变得更有分量了。

“我对这件事感觉不太好。”进入隘谷前米菲说。

“咱感觉很好!”路弗说,“这肯定会很有意思!”

罗彬瀚盯着那个被藤蔓掩盖的隐蔽洞口。他没有立刻走进去,因为他脸上的鳞片就是在这里长出来。他怀疑一旦他走入隘谷,阴影之力又将离他而去。而那会影响到他对路弗的威慑力和判断力。于是他在入口前蹲下来,盯着魔犬那双污浊蒙翳的眼睛。即使魔犬口中吐出的声音永远饱含情绪,听来就如一个不知疲倦的疯子,它这双眼睛却是死寂的。他无法分辨那瞳孔中凝固的恶意是真实存在,还是被他内心的想象催化而成。

“嗷?”路弗说,“你想干什么?”

“你之前说你和我不一样。”罗彬瀚说,“你说他要的加码你都能给,因为你听得出它的……基调?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不过听起来你比我更了解那个东西。所以,如果我向那东西要求复活一个人,你觉得代价会有多大?”

“我怎么会知道?这得看它的心情!”

“这么说,它也有可能开出特别低的价码?算是特别优惠?”

“那不可能。”路弗说,“它得按总体的调子办事,懂吗?最多是这里快一点,那里慢一点,总体的调子得平衡!要是它非得乱搞,把大伙儿的节奏全打乱,那就轮到它自个儿倒霉啦!你会容许一个家伙在你们合唱的时候故意乱搞,害得所有人都跑调吗?咱们星星反正是顶讨厌这种搅事精,一听见就得把它踢出去!”

“这就是为什么没有星星愿意跟你玩吗?”罗彬瀚说,然后猛偷一脚把路弗远远踹出去,转身飞快奔向藤蔓后的秘径。他打算赶在路弗动歪心思前赶回那池泉水边。

正如他先前担心的那样,一旦踏入山壁阴影,刺痛又在他脸颊上发作了。但这回他已有准备,并且发作程度也要轻微得多,仅仅像是牛毛细针扎在了表皮上,与其说是痛楚不如说是瘙痒。他用手指在左脸颊上稍加揉搓,鳞片就如蜕去的死皮般自行剥落了。

他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也无法在察知影子的震颤,又变成了一个没有本事的普通人,至少是相对而言的普通人。因此他立刻拔足飞奔,将魔犬狂怒的吠吼甩在身后。他不担心自己会在黑暗撞上山壁,因为这条路尽管又暗又狭,但基本上是笔直的,甚至地面还很平整。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明显的人工痕迹,但却都便利得恰到好处,就像这地方的造物主特意要如此安排。

穿越隘谷之路后,如纱似幕的湿雾与幽静的绿野风光再度将他包围。风鸣随着山霭一重重拔高唱响,直至流水的泠泠之调也暗自加入其中。他又看见了那面最为高耸的暗青山壁,如一座堡垒插入云雾深处。他没有急着去山壁下搜寻通往噩梦之屋的门扉,而是先跑到寒泉边坐下休息。现在他开始觉得有些渴了,但这玻璃般无瑕的流水叫人不大敢直接饮用。

他只是把手伸进泉水里浸了浸,洗去沾在指缝里的泥灰,然后坐在泉边重新打量这片幽境。造访过山外之地后,他对此处的奇异氛围益发敏感,仿佛每一声风响的声调都是精心设计,而每一缕漂游的雾气后都藏着刻意操纵的机关。这一切像是某种布景,某种舞台,或是表面设计了华美布景的八音盒。

这地方存在一个有意识的创造者,至少是一个现任的拥有者,而不是个被碰巧选中的临时栖巢。这种印象可以从路弗对他说过的话中得到佐证。在他们动身去山外以前,魔星之魂把此地称呼为“庭院”,而他越来越觉得这称呼有它的道理。相比于山外那无边的锈红沙壤与枯黑草团,此地不正像是专为消闲取乐而设的人造风景?他只是看不见那双弹动风弦、雕琢山壁的匠手罢了。而既然路弗把群山内外的交界区域——也就是那片有着艳丽鸣虫的丘地——叫作是“外庭”,那么这片盆地显然就应该被叫作“内庭”了。这种叫法仍然叫他觉得有点古怪,但也犯不着在细枝末节上跟路弗唱反调。

“我要吃了你!”路弗很快从雾中尖叫着奔来了,身上还带着山外的碎草叶。罗彬瀚笑眯眯地瞧着它,没拿布袋的手已经伸进了泉水中。魔犬立刻止住奔跑的脚步,在雾气边缘逡巡不前。

“别对刚才的事那么计较嘛。”罗彬瀚说,“可以和解吗?”

很难从那张狰狞腐败的面孔上瞧出魔犬内心的活动。它看起来永远是那么凶险而恶毒。但相比起它在宇宙里做星星的时候,罗彬瀚觉得眼前这个四条腿的玩意还是要可爱多了。最好它能一直保持这个形态,因为他怀疑他们还要共处很长一段时间。

“我发现你好像不能离开这附近。”他对路弗说,“最远就是到山坡那儿,也就是你管它叫‘内庭’的区域。这么说来你只能在那东西的庭院范围内活动,是不是?这听起来也不是很自由啊。我没看出来这比你挂天上时强在哪里。那时候你起码还能吃点零嘴呢。”

“这只是临时安排,蠢货。”路弗说,“我早晚能出去溜达,只要时机圆满!”

这可能确实是魔星计划的一部分,但罗彬瀚听来更像是虚张声势。刚入职场的实习生自然愿意相信未来能实现财富自由,但这可不是靠闷头傻干能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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