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赢的，油尽灯枯（2/2）

当林风的身影冲入阵心的那一刻，苏清雪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曾经清澈如秋水，如今却只剩下淡漠与冰冷，仿佛倒映着天道法则，不含一丝一毫的凡人情感。

“林风，退下。”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从万年玄冰之下传来，“这是我与天的契。”

林风看着她心口上那柄剑，看着她胸前浮现出的、与天穹之上遥相呼应的金色契约符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天契？”他一步步走向她，每一步都踩得虚空震颤，“苏清雪，你还记得你刚入宗门时对我说过什么吗？”

苏清雪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你说，剑者，心当通明，斩尽世间一切不平事。”林风的声音开始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滔天的愤怒，“可你现在看看你自己！你斩的是什么？你斩的是自己的七情六欲，斩的是自己的未来！你这不是剑心通明，你这是被天道蒙了眼！”

他猛然伸出右手，那只手掌之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与灰色火焰同源的诡秘符文。

那是他的本命神通——断契之手。

“住手！”苏清清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那是急切。

然而，林风的手已经决绝地按在了她心口那道金色的命契之上。

“你说过，若有一天你的剑不再为你自己而鸣，就让我亲手折断它。”林风的眼中，血丝攀爬，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剑，我已经找不到了。所以，我只能来撕了这份狗屁契约！”

“嗤啦——”

第一道契纹，应声而裂。

“噗！”

林风的身体猛地一震，一道血箭从他口中喷出。

他的经脉，在撕裂天道契约的反噬下，寸寸断裂。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淹没。

苏清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的冰霜寸寸龟裂，露出痛苦的神色。

“林风……你疯了！你毁契，天裂将出，黑渊里的东西会淹没整个大陆……人族危矣！”

“人族危矣？”林风咧嘴一笑，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让他看起来狰狞无比，“那就让我来扛！”

“嗤啦！”

第二道，第三道契纹，被他用尽全身力气，蛮横地撕开。

他的皮肤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整个人变成了一个血人。

但他按在命契上的手，却稳如泰山，没有丝毫退缩。

“你……会死的……”苏清雪的声音里带上了哀求。

“我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林风的视线开始模糊，但他依然能清晰地看到，随着契纹的断裂，苏清雪那双冰冷的眼眸中，渐渐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人的神采。

这就够了。

他咆哮着，将最后的力量全部灌注于右手之上。

“给我……断！”

“咔嚓——”

仿佛宇宙初开时的一声脆响，最后一道，也是最核心的那道契纹，在林风的手下彻底崩断。

束缚着苏清雪的金色命契，瞬间化作漫天光点，消散于无形。

囚剑阵的核心被破，整个万剑诛邪大阵随之崩解。

贯穿她心口的长剑发出一声哀鸣，寸寸碎裂。

她身下那片咆哮的黑渊，也在失去了镇压后，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吸力。

而苏清雪，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木偶，双眼一闭，从虚空中无力地坠落。

就在她即将被黑渊吞噬的瞬间，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抢先一步冲到了她的下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揽入怀中。

漫天崩碎的剑光与混乱的能量乱流中，林风紧紧抱着怀中那个冰冷的身躯，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

他赢了，却也油尽灯枯。

苏清雪缓缓睁开眼，那双恢复了清明的眸子里，映出了林风血肉模糊的脸庞。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颊，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她靠在他的胸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几个世纪以来第一句属于自己的低语。

“林风……我冷。”

林风收紧了双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用自己滚烫的鲜血去温暖她冰封了三百年的身躯。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低着头，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在两人相拥坠落的轨迹中，苏清雪那只无力垂下的手中，最后一片断剑的碎片从她指尖滑落。

那碎片在空中翻滚，没有像其他碎片一样化为齑粉，而是在接触到一丝从林风身上溢出的灰色火焰后，悄然化作了一株通体灰黑、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火苗状嫩芽，在混乱的气流中，固执地摇曳着，散发着一丝微弱却不灭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