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名字(1/2)

拆迁的风声,像南方的黄梅雨,湿漉漉、沉甸甸地笼罩了整条老街。

老槐树知道了,抖落一地心事的叶子;

青石板路知道了,缝隙里的苔藓颜色更深了些;

就连墙根晒太阳的老猫,都眯起了眼,尾巴不安地甩动。

这夜,子时刚过,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工地的探照灯,像巨兽的眼睛,冷冷地扫过来。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念,沿着墙根、贴着地缝,悄悄地、执着地爬进了忘川巷,停在了执念当铺的门槛前。

那不是魂魄,也不是精怪,而是一块木头——一块被风雨侵蚀得边缘发白、漆皮剥落、却仍能辨认出“柳荫巷”三个魏碑体字的旧街牌。

它斜靠在门槛上,没有手,没有脚,却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典当……”

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木头纹理般质感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来,像是老树在风中叹息。

“典当……我的名字。”

我看向那街牌。

“柳荫巷”三个字,墨迹已淡,却深深镌入木纹,如同岁月刻下的皱纹。

“为何要典当名字?” 我问。

一块街牌有了灵,已是异数,竟还知晓典当。

街牌的意念波动着,传递来纷乱的画面:孩童追逐的笑声在巷子里回荡,卖栀子花的老妪颤巍巍的叫卖,夏夜竹床阵摆开时的蒲扇声,冬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热豆浆升腾的白汽上……还有推土机的轰鸣,白灰画的“拆”字,像巨大的符咒印在斑驳的墙面上。

“他们要拆了这里……盖很高的楼。”街牌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深不见底的哀伤,“我护不住青石板,护不住老槐树,也护不住窗台上的海棠花……我只是一块木头,生了点灵,听了百十年的市声人语。”

它顿了顿,意念变得更加沉重:“可是掌柜,名字没了,街就真的没了。他们会在新地图上画一条新路,起个响亮的新名字。再没有人记得这里曾叫柳荫巷,记得拐角阿婆做的桂花糕有多甜,记得李老头修补的锅底有多牢靠,记得雨打在瓦片上像一群麻雀在跑……”

“我不想被忘掉。”街牌的意念颤抖起来,像风中残烛,“我用这个名字,换一个……不被忘记的法子。哪怕只留在谁的一句话里,一张旧照片的角落里,一首没人唱了的童谣里……行吗?”

它的执念,如此卑微,又如此沉重。它不求长生,不求显赫,只求在这座飞速更新的城市记忆里,为一个即将消失的角落,争一个“记得”。

我沉默了片刻。

一块街牌的灵性太弱,承载不起复杂的契约。但它这份守护记忆的执拗,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沈晦,玄夜。” 我唤道。

内堂帘子一动,沈晦和玄夜走了出来。

沈晦依旧捧着书卷,玄夜依旧抱着长刀,两人看向门槛边的旧街牌。

“街牌有灵,不愿无名而逝。” 我指了指那木头,“它的名字,想留下。”

沈晦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柳荫巷”三字上,又仿佛穿透了木头,看到了这条街百十年的生息。

玄夜没说话,只是走到门口,蹲下身,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淡、却凝实无比的幽光,轻轻点在那斑驳的“柳”字第一笔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但那一点幽光,如同水滴渗入沙地,悄无声息地融了进去。

街牌微微一颤。

沈晦也走上前,指尖亮起清冷的、如同月光般的光华,点在“荫”字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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