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院墙与铁门(2/2)

议论声中,吴建军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矜持。他和王铁匠带来的徒弟一起,把沉重的门扇抬到门洞前。先在砖垛门墩子上用电钻(这在当时农村还是稀罕物)打出孔洞,埋入粗大的膨胀螺栓。然后合力将门扇对准位置,抬起,套在门轴(粗壮的钢制合页)上,再拧紧螺栓固定。

“咣当”一声,当两扇沉重的铁门第一次严丝合缝地关闭在一起,门鼻(插销)落下,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时,整个院子仿佛瞬间被纳入了一个坚固的堡垒之内。那冰冷、沉实的金属触感和声响,与之前木门的温润和“吱呀”声截然不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吴普同兴奋地跑过去,用力推开一扇门,又“哐”地一声关上,听着那金属碰撞的回响,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稳固。他摸着冰凉光滑的铁棍,透过栅栏的缝隙望向外面熟悉的村庄景象,一切都好像隔了一层新的、坚固的屏障。这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进出、鸡鸭乱跑的土院了,这是一个有明确边界、需要钥匙开启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崭新的铁门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吴建军独自一人,背着手,在院子里缓缓踱步。脚下是平整的、尚未硬化的土地,四周是齐整的红砖院墙,西南角的猪圈静静地卧着。眼前,是五间高大方正的正房,门窗紧闭,玻璃在夕阳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三间配房(计划做厨房和储藏室)也已初具规模。

他走到新安装的铁门前,伸出手,粗糙的指腹缓缓抚过冰凉的铁棍,感受着那坚实无比的质感。然后,他拿出那把王铁匠随门附赠的、沉甸甸的黄铜大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簧弹响,锁开了。他拉开沉重的铁门,又缓缓关上,再次落锁。

“咔哒。”

锁舌咬合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黄昏里格外清晰。它像一枚沉甸甸的印章,重重地盖在了这段漫长艰辛的建房历程的终点。也像一声宣告,宣告着这个风雨飘摇多年的家,终于拥有了一个坚实的壳,一个可以落锁、可以守护的堡垒。

吴建军握着那把冰凉的铜钥匙,抬头望着在暮色中沉默矗立的新房。汗水、债务、争吵、疲惫、石碾的闷响、赊欠的屈辱、青砖的冰冷、钢筋的坚硬、木花的清香、玻璃的通透、铁门的沉实……无数画面和感受交织翻涌。他长长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一年来积压在胸腔里的所有沉重,都随着这口气彻底吐尽。晚风吹过他花白的鬓角,吹过他刻满风霜的脸颊,那紧锁了一年的眉头,终于在这一刻,于无人注视的暮色里,缓缓地、彻底地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