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尘埃里的日常:麻木、习惯与遥远的思念(2/2)

吴普同对马雪艳的牵挂,已经细密地织入了他每一天的纹理。他会在图书馆查阅资料,看到某个可能与乳品行业相关的数据时,下意识地想:“这个或许对雪艳有用。”会在吃饭时,想象着她此刻在厂区食堂吃着什么,是否安好。会在深夜放下笔,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计算着高阳的方向,想象着她是否也正望着同一片天空,被同样的思念缠绕。每一次短暂的通话,都像是给即将耗尽电量的电池进行的一次微弱充电,支撑着他继续在这麻木的日常中坚持下去。

“我们厂里最近在搞什么‘安全生产月’活动,还要写心得,烦死了。”马雪艳在电话里抱怨,声音里带着疲惫。

“总比闲着好。”吴普同安慰道,同时分享着自己的进展,“我论文的数据分析部分快弄完了,就是参考文献还差几篇,图书馆找不到,机房又限时……”

“那你慢慢来,别着急。我们这边……还不知道要关到什么时候。”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会过去的,再坚持一下。”他重复着这苍白却唯一的安慰,话语出口,自己都觉得无力。

每天,校园广播和宿舍那台旧电视里的新闻播报,依旧准时响起。那些关于新增病例、防控措施、专家解读的熟悉声音和画面,构成了他们了解外部疫情的唯一官方窗口。这些消息,感觉离自己很近,因为它切实地影响着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同时又感觉很遥远,因为那些数字和地名,被局限在小小的屏幕和喇叭里,与围墙内相对平稳(尽管压抑)的日常形成了某种割裂。然而,偶尔播报的某个死亡病例数字,或者某个熟悉城市名称的出现,还是会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麻木的表层,让吴普同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一天,他在新闻里看到一个模糊的、关于一线医护人员因公殉职的简短报道,画面一闪而过,没有细节,只有沉重的音乐和肃穆的语调。那个傍晚,他独自在开放教室待到很晚,没有开灯,只是坐在逐渐昏暗下来的光线里,望着窗外空无一人的操场。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虚无感和悲伤攫住了他。个体的挣扎、思念、乃至生命,在这席卷全球的疫情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他想起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而现在,他们每个人,都在承受着这“尘埃”的重量。这不过是历史长河中一个短暂的瞬间,是未来史书上可能寥寥数笔带过的“某某年疫情”,但对他们这一代人,对于被困在校园、工厂、村庄里的每一个具体的人来说,这就是生活的全部,是青春中无法磨灭的、灰暗的一笔。将来的历史,是否会真正记住这一刻的惶恐、压抑、坚韧与卑微的期盼?

回到316宿舍,气氛依旧是分层的。康大伟和几个牌友刚结束一场“战斗”,宿舍里还残留着烟草和泡面混合的味道,他正眉飞色舞地计算着今晚的“战利品”——几包零食。李政和杨维嘉刚从自习室回来,脸上带着倦容,低声交流着一道难解的数学题。李学家依旧面朝墙壁,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张卫平的床铺依旧是空的。

吴普同默默地洗漱,爬上床铺。宿舍的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熟悉又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他听着室友们或兴奋或疲惫的呼吸声,想着远方的恋人和家人,想着那不知何时才能重新自由呼吸的将来。麻木之下,是暗流涌动的思绪;习惯背后,是未被磨灭的渴望。这尘埃里的日常,还在继续,缓慢地,沉重地,指向一个未知的终点。而他们,只能在这巨大的时代涡流中,努力保持着内心的方寸之地,等待着云开雾散的那一天,哪怕那一天,在重复的日出日落中,显得那么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