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魏纪七】(1/2)

正始七年至嘉平四年

魏邵陵厉公(曹芳)正始七年(丙寅年,公元246年)

春季,二月: 吴国车骑将军朱然侵犯魏国柤中地区(今湖北南漳蛮河流域),掳掠数千人后离去。

魏国幽州刺史毋丘俭因为高句骊国王位宫屡次侵犯叛乱,于是督率各路军队讨伐他。位宫战败逃走,毋丘俭便攻陷并屠戮了高句骊的都城丸都(今吉林集安),斩杀俘虏数以千计。高句骊的大臣得来多次劝谏位宫,位宫不听。得来叹息道:“眼看此地就要变成荒草丛生的废墟了!”于是绝食而死。毋丘俭命令各军不得毁坏得来的坟墓,不砍伐墓旁的树木,俘获了位宫的妻子儿女也都释放遣返。位宫独自带着妻子儿女逃走躲藏。毋丘俭率军返回。不久,毋丘俭再次率军进击位宫,位宫于是逃奔到买沟(今朝鲜咸镜北道会宁)。毋丘俭派遣玄菟太守王颀追击位宫,越过沃沮(今朝鲜半岛东北部)一千多里,到达肃慎氏(古代东北民族)的南部边界,刻石纪功后返回,此役斩杀、收降共八千余人。论功行赏,封侯者一百多人。

秋季,九月: 吴主孙权任命骠骑将军步骘为丞相,车骑将军朱然为左大司马,卫将军全琮为右大司马。将荆州划分为两部分:任命镇南将军吕岱为上大将军,督率右部,管辖武昌以西至蒲圻(今湖北赤壁)地区;任命威北将军诸葛恪为大将军,督率左部,接替陆逊镇守武昌。

蜀汉: 蜀汉大赦天下。大司农孟光在众人中责备大将军费祎说:“赦免罪犯,是政治衰败的表现,不是清明盛世所应有的。只有到了社会衰败困顿到了极点,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可以权宜施行。如今主上仁慈贤明,百官称职,哪里有什么燃眉之急,而要屡次施行这种非常的恩典,去惠及那些为非作歹的奸恶之徒呢!”费祎只是回头道歉,局促不安而已。

当初,诸葛亮担任丞相时,有人说他吝惜赦免,诸葛亮回答说:“治理天下要依靠大德,不能靠小恩小惠,所以匡衡、吴汉都不愿实行赦免。先帝(刘备)也曾说过:‘我在陈元方(陈纪)、郑康成(郑玄)之间周旋时,每次听他们讲起治乱之道,讲得非常详尽,却从未谈到赦免。像刘景升(刘表)、刘季玉(刘璋)父子那样,年年赦免宽宥,对治理国家有什么益处呢!’”因此蜀地人士都称赞诸葛亮的贤明,知道费祎是比不上的。

史家陈寿评论道: 诸葛亮治理国政,多次兴兵征战却从不轻易发布赦免令,不也是很高明吗?

吴国: 吴国人觉得使用大钱不方便,于是废止了大钱。

蜀汉: 汉主刘禅任命凉州刺史姜维为卫将军,与大将军费祎一同录尚书事。汶山郡平康地区的夷人反叛,姜维率军讨伐平定了他们。

汉主刘禅多次外出游玩观赏,增加乐舞艺人。太子家令谯周上书劝谏说:“从前王莽败亡时,豪杰群起争夺天下,才智之士所期望投靠的,未必是根据他势力的强弱,而只看他德行的厚薄。当时更始皇帝(刘玄)、公孙述等人的势力大多已经非常强盛,但他们无不纵情享乐,不愿行善政。世祖光武皇帝(刘秀)刚进入河北时,冯异等人劝他说:‘应当做别人所不能做的事。’于是致力于平反冤狱,崇尚节俭,北方州郡的百姓歌颂赞叹,声名远播四方。于是邓禹从南阳赶来追随他,吴汉、寇恂与他素不相识,也发兵帮助他,其余的人望风仰慕他的德行的,邳肜、耿纯、刘植等人,甚至带着病体、抬着棺材,背着孩子前来投奔,数不胜数,所以他才能由弱变强,成就帝王大业。等到在洛阳时,他曾想微服出行,铫期进谏劝阻,他立即就掉转车头返回。后来颍川盗贼作乱,寇恂请求世祖亲自前往平叛,他听到建议立即动身。所以,不是紧急事务,想随便出去他也不敢;遇到紧急事务,想安坐不动他也不会;帝王想要行善就是这样的啊!所以古书上说:‘百姓不会无缘无故地归附’,确实是因为德行先行的缘故。如今汉朝遭遇厄运,天下三分,正是英雄豪杰思慕盼望明主之时。我希望陛下能再做些别人所不能做的事,以符合百姓的期望。再说,侍奉宗庙,是为了率领百姓尊崇君主,如今四季的祭祀陛下有时不亲自参加,而到池苑园林游玩观赏却时有发生,臣下愚钝固执,私下深感不安。身负忧患责任的人,没有闲暇尽情享乐,先帝的遗志,宏图大业尚未完成,实在不是享乐的时候。希望陛下能减省乐官、后宫的开支,凡是增造扩建的工程,只奉行和修缮先帝所兴建的,为子孙树立节俭的榜样。”汉主不听。

正始八年(丁卯年,公元24朝廷府库所收藏的魏明帝(曹叡)当初受封平原王时的地图来裁决。曹爽偏信清河国的申诉,说地图不能用。孙礼上书为自己申辩,言辞十分刚直激烈。曹爽大怒,弹劾孙礼心怀怨恨,判了他五年徒刑。后来,孙礼又被任命为并州刺史,他去拜见太傅司马懿时,面带忿怒之色却一言不发。司马懿说:“你是嫌并州太小呢?还是怨恨处理边界的事不公呢?”孙礼说:“明公您怎么说得这样离谱呢!我孙礼虽然德行不高,怎么会把官职和过去的事放在心上呢!我本认为明公您能效法伊尹、吕尚的作为,匡扶魏国朝廷,上可以报答明帝的重托,下可以建立万世的功勋。如今社稷将危,天下动荡不安,这才是我孙礼不高兴的原因啊!”说完泪流满面。司马懿说:“暂且停止悲伤,要忍住那些不可忍之事啊!”

冬季: 河南尹李胜外调任荆州刺史,去向太傅司马懿辞行。司马懿让两个婢女搀扶着出来接见,拿衣服时,衣服掉在地上;指着嘴表示口渴,婢女端来粥,司马懿拿不动杯子,直接由婢女喂着喝,粥都流出来沾湿了胸前。李胜说:“大家都说明公的旧病发作了,没想到身体竟衰弱到如此地步!”司马懿故意让气息显得很微弱,断断续续地说:“我年老卧病,死在旦夕。你屈就去并州,并州靠近胡人,要好好防备!恐怕不能再相见了,我把儿子司马师、司马昭兄弟托付给你了。”李胜说:“我是回本州(李胜是荆州南阳人,出任荆州刺史,故称本州)任职,不是去并州。”司马懿于是假装听错,说:“你刚刚到并州?”李胜又说:“是回本州荆州。”司马懿说:“我年老神志不清,不明白你的话了。如今你回本州任职,正年富力强,德高望重,正好建功立业啊!”李胜告退后,告诉曹爽说:“司马公只是比死人多口气而已,形神已经分离,不足为虑了。”过了几天,他又向曹爽等人流着泪说:“太傅的病不能再好了,真令人悲伤!”所以曹爽等人不再防备司马懿。

何晏听说平原人管辂精通占卜之术,就邀请他相见。十二月,丙戌(二十八日): 管辂前往拜见何晏,何晏与他讨论《周易》。当时邓飏也在座,他对管辂说:“您自称精通《周易》,但谈话中却完全不涉及《周易》的卦辞义理,这是为什么?”管辂说:“真正精通《周易》的人是不谈论《周易》的。”何晏含笑称赞说:“这话真是要言不烦啊!”于是对管辂说:“请替我占一卦,看看我能不能位至三公?”又问:“我接连梦见几十只青蝇飞来聚集在我的鼻子上,赶都赶不走,这是什么征兆?”管辂说:“从前八元、八凯辅佐虞舜,周公辅佐周成王,都因温和仁惠、谦虚恭敬而享有厚福,这不是卜筮所能说明的。如今君侯您位尊势重,但感念您恩德的人少,畏惧您威势的人多,这恐怕不是小心谨慎以求多福之道。再者,鼻子在面相中称为‘天中山’,‘位高而不危,才能长久保持尊贵。’如今青蝇是污秽恶臭之物却聚集在鼻子上,这预示着地位太高者会倾覆,轻佻豪强者会灭亡,不可不深思啊!希望君侯您能减损有余以补不足,不合礼的事不做,这样三公之位可至,青蝇也可驱散了。”邓飏说:“这都是老生常谈。”管辂说:“老生者见不生(见到活不长的人),常谈者见不谈(见到不能再说话的人)。”管辂回到家中,把详情都告诉了舅舅。舅舅责怪管辂说话太直太露,管辂说:“和死人说话,有什么可畏惧的呢!”舅舅大怒,认为管辂太狂妄。

吴国: 交趾、九真地区的夷贼攻陷城邑,交州地区动荡不安。吴主任命衡阳督军都尉陆胤为交州刺史、安南校尉。陆胤进入交州境内,以恩德信义开导夷人,归降的有五万多户,交州境内恢复安宁。

魏国: 太傅司马懿暗中与其子中护军司马师、散骑常侍司马昭谋划诛杀曹爽。

嘉平元年(己巳年,公元249年)

春季,正月,甲午(初六): 魏帝曹芳到高平陵(明帝曹叡陵墓)祭扫,大将军曹爽与弟弟中领军曹羲、武卫将军曹训、散骑常侍曹彦都随同前往。太傅司马懿以郭太后的名义,下令关闭洛阳所有城门,率兵占领武库,调派士兵出城据守洛水浮桥;召司徒高柔持节代理大将军职务,占据曹爽军营;召太仆王观代理中领军职务,占据曹羲军营。然后向魏帝曹芳上奏曹爽的罪恶说:“臣当年从辽东回朝时,先帝(曹叡)下诏让陛下、秦王(曹询)及臣一起登上御床,握着臣的手臂,深为身后之事忧虑。臣说:‘太祖(曹操)、高祖(曹丕)也曾将后事托付给臣,这都是陛下亲眼所见,没有什么可忧虑痛苦的。万一发生不如意的事,臣当以死奉行陛下的诏命。’如今大将军曹爽,背弃先帝的遗命,败坏国家典章制度,在内僭越比拟天子,在外专擅大权,破坏各军营的建制,完全控制禁军,朝廷重要官职,都安置他的亲信,宫中值宿警卫,都换成他的私人,盘根错节,日益放纵。又任命黄门张当为都监,监视陛下,离间皇帝与太后的关系,伤害骨肉亲情。天下汹汹不安,人人自危。陛下如同寄居的客人,岂能长久安宁!这绝非先帝诏令陛下与臣登上御床的本意。臣虽老朽,怎敢忘记当初的誓言!太尉蒋济等人都认为曹爽有目无君上之心,他们兄弟不宜掌管禁军值宿宫廷,上奏永宁宫(郭太后居所),皇太后命令臣按奏章所言施行。臣已擅自命令主管官员及黄门令:‘罢免曹爽、曹羲、曹训的官职兵权,以侯爵身份返回府第,不得逗留以延缓陛下车驾回宫;如敢逗留,便按军法处置!’臣则勉力支撑病体率兵驻扎洛水浮桥,密切监视非常情况。”

曹爽得到司马懿的奏章,不敢通报魏帝;窘迫不知所措,于是将魏帝车驾留宿在伊水南岸,伐木构筑防御工事,并调发屯田兵数千人护卫。

司马懿派侍中许允和尚书陈泰去劝说曹爽,告诉他应尽早回来认罪;又派曹爽所信任的殿中校尉尹大目去告诉曹爽,说只是免官而已,并指着洛水发誓。陈泰是陈群之子。

当初,曹爽因桓范是同乡前辈,在九卿中对他特别礼遇,但关系并不很亲近。等到司马懿起兵,以太后名义召桓范,想让他代理中领军。桓范打算应召,他的儿子阻止他说:“皇帝车驾在外,不如出南门去投奔。”桓范于是出城。走到平昌门时,城门已关闭。守门将领司蕃是桓范过去提拔的官吏,桓范举起手中的笏板给他看,谎称:“有诏书召我,你赶快开门!”司蕃要求看诏书,桓范呵斥道:“你不是我的老部下吗?怎么敢这样!”司蕃只好开门。桓范出城后,回头对司蕃说:“太傅图谋叛逆,你跟我走吧!”司蕃步行追赶不及,只好躲到路旁。司马懿对蒋济说:“曹爽的智囊去了!”蒋济说:“桓范固然有智谋,但曹爽就像劣马贪恋马房的豆料,必定不会采纳他的计策。”

桓范到了曹爽那里,劝曹爽兄弟挟持天子到许昌,调发四方兵力辅助自己。曹爽犹豫不决,桓范对曹羲说:“这件事明摆着,你读书有什么用!在今天你们这样的门第,即使只想做平民百姓还可能吗?况且普通百姓劫持一个人质,尚且想活命;如今你与天子在一起,号令天下,谁敢不响应!”曹爽兄弟默然不语。桓范又对曹羲说:“你中领军的别营近在城南,洛阳典农的治所在城外,召唤他们非常方便。如今去许昌,不过两天两夜路程,许昌的武库,足以装备军队;所担忧的只是粮食问题,但大司农的印章在我身上(桓范时任大司农)。”曹羲兄弟沉默不语,拒不采纳。从初夜直到五更天,曹爽终于把刀扔在地上说:“我即使投降,也不失作个富家翁!”桓范哭道:“曹子丹(曹真字子丹)是个能人,却生下你们兄弟,简直像猪崽牛犊!没想到今天竟被你们连累灭族啊!”

曹爽于是通报司马懿的奏章给魏帝,请魏帝下诏罢免自己的官职,然后侍奉魏帝回宫。曹爽兄弟回家后,司马懿派洛阳官吏和兵士包围曹府并看守他们;在宅院四角搭起高楼,派人在楼上监视曹爽兄弟的举动。曹爽拿着弹弓到后园中,楼上的人就高声喊:“前大将军往东南走了!”曹爽愁闷不知如何是好。

戊戌(初十): 主管官员上奏:“黄门张当私自将挑选的才人送给曹爽,怀疑他们之间有奸谋。”于是逮捕张当交付廷尉审讯核实,张当供词说:“曹爽与尚书何晏、邓飏、丁谧,司隶校尉毕轨,荆州刺史李胜等阴谋反叛,准备在三月中旬起事。”于是逮捕曹爽、曹羲、曹训、何晏、邓飏、丁谧、毕轨、李胜以及桓范都关入监狱,以大逆不道的罪名弹劾他们,与张当一起都被诛灭三族。

当初,曹爽出城时,司马鲁芝留在府中,听说发生变故,就率领军营骑兵砍开津门(洛阳南面西头第一门)出城投奔曹爽。等到曹爽决定交出印绶时,主簿杨综阻止他说:“您挟天子握大权,放弃这些难道要去东市(刑场)被杀头吗?”主管官员奏请逮捕鲁芝、杨综治罪,太傅司马懿说:“他们也是各为其主。宽恕他们吧。”不久,任命鲁芝为御史中丞,杨综为尚书郎。

鲁芝将要出城时,呼唤参军辛敞想和他一起去。辛敞是辛毘的儿子,他的姐姐辛宪英是太常羊耽的妻子。辛敞与姐姐商议说:“天子在外,太傅关闭城门,人们都说这将不利于国家,事情真的会这样吗?”宪英说:“据我推测,太傅此举,不过是为了诛杀曹爽罢了。”辛敞说:“那么事情能成功吗?”宪英说:“大概会成功吧!曹爽的才能不是太傅的对手。”辛敞说:“那么我可以不出城吗?”宪英说:“怎么可以不出城!恪尽职守,是做人的大义。大凡普通人身处危难,尚且要救助;替人做事却放弃职责,这是最大的不祥。况且受人信任,为人赴死,这是亲信近臣的职分,你只要随大流就行了。”辛敞于是出城。事情平定之后,辛敞感叹道:“如果我不和姐姐商量,几乎在道义上有所亏欠了。”

当初,曹爽征召王沈和太山人羊祜,王沈劝羊祜应召。羊祜说:“委身去侍奉别人,谈何容易!”王沈于是独自应召去了。等到曹爽败亡,王沈因为是曹爽旧吏而被免官,于是对羊祜说:“我始终记得你从前说的话。”羊祜说:“这也不是我当初所能预料到的啊!”

曹爽的堂弟曹文叔的妻子夏侯令女,早年守寡没有儿子,她的父亲夏侯文宁想让她改嫁;夏侯令女用刀割下两耳以自誓守节,平时依靠曹爽生活。曹爽被杀后,夏侯家上书断绝婚姻关系,强行把她接回家,又要将她改嫁;夏侯令女悄悄进入寝室,用刀割断了自己的鼻子,家人惊骇惋惜,对她说:“人生在世,如同轻尘栖息在弱草上一样短暂,何必这样自苦呢!况且你夫家已被灭族,守节又为了谁呢!”夏侯令女说:“我听说仁者不因盛衰而改变节操,义者不因存亡而变心。曹氏从前兴盛的时候,我尚且想保全名节终老,何况如今衰亡,我怎能忍心抛弃!这是禽兽的行为,我岂能去做!”司马懿听说后,认为她贤德,允许她收养儿子作为曹家的后代。

何晏等人刚刚掌权时,自以为是当时的杰出人才,没有人能比得上。何晏曾经品评当时名士说:“‘唯其深奥,所以能贯通天下人的心志’,夏侯泰初(夏侯玄)就是这样的人。‘唯其几微,所以能成就天下的事务’,司马子元(司马师)就是这样的人。‘唯其神妙,所以不显急速却能达到目的,不行走却能达到目的地’,我听说过这话,但没见过这样的人。”他大概是想用“神”来比喻自己。

选部郎刘陶是刘晔的儿子,从小能言善辩,邓飏之徒称颂他为伊尹、吕尚。刘陶曾经对傅玄说:“孔子算不上圣人。何以见得?智慧者在愚昧的众人中,如同在手掌中玩弄一个弹丸;而他不能取得天下,怎么能算是圣人呢!”傅玄不再与他辩难,只是对他说:“天下的变化无常,今天我看你已陷入困境了。”等到曹爽败亡,刘陶退居乡里,才为自己当初的狂言道歉。

管辂的舅舅问管辂:“你先前怎么知道何晏、邓飏会败亡?”管辂说:“邓飏走路时,筋骨不能约束肌肉,血脉不能控制形体,站立歪斜,好像没有手脚,这叫‘鬼躁’。何晏看人的神情则魂不守舍,面无血色,精神飘忽,形貌如枯木,这叫‘鬼幽’。这二者都不是能享长福的征象。”

何晏生性自恋,粉白脂膏不离手,走路时顾影自怜。尤其喜好老子、庄子的书,与夏侯玄、荀粲以及山阳人王弼等人,竞相清谈,崇尚虚无,认为《六经》是圣人的糟粕。因此天下士大夫争相仰慕效仿,形成风气,再无法制止。荀粲是荀彧的儿子。

丙午(十八日): 魏国大赦天下。

丁未(十九日): 任命太傅司马懿为丞相,加赐九锡(九种礼器,象征最高礼遇)。司马懿坚决推辞不接受。

当初,右将军夏侯霸受到曹爽的厚待,因他父亲夏侯渊战死于蜀国,所以常咬牙切齿立志报仇,担任讨蜀护军,驻扎在陇西,隶属于征西将军(夏侯玄)。夏侯玄是夏侯霸的侄子,曹爽的表弟。曹爽被杀后,司马懿征召夏侯玄回京城,让雍州刺史郭淮接替他的职务。夏侯霸一向与郭淮不和,认为祸患必将牵连到自己,非常恐惧,于是逃奔蜀国。汉主刘禅对他说:“你的父亲是自己在交战中遇害的,并非我的先人亲手杀死。”对他非常优待。姜维问夏侯霸:“司马懿既然掌握了魏国政权,是否还有征伐别国的意图呢?”夏侯霸说:“他正在经营建立自己的家门,无暇顾及对外征伐的事。但有个叫钟士季(钟会)的人,年纪虽轻,如果主持朝政,将是吴、蜀两国的忧患。”钟士季是钟繇的儿子、现任尚书郎的钟会。

三月: 吴国左大司马朱然去世。朱然身高不满七尺,气度不凡,品行高洁,终日恭敬谨慎,常像在战场上一样,遇到紧急情况胆识镇定,超过常人。虽然天下无事,他每天早晚都要擂鼓,营中士兵立即整装列队。他用这个办法麻痹敌人,使敌人不知如何防备,所以出战总能建功。朱然病重加重时,吴主白天为他减少膳食,晚上睡不着觉,派宦官送医送药送食物的使者,在道路上络绎不绝。朱然每次派人报告病情消息,吴主总要召见,亲自询问,使者进门赐给酒食,出门赏赐布帛。等到朱然去世,吴主为他悲痛哀伤。

夏季,四月,乙丑(初八): 魏国改年号为嘉平。

蒋济在曹爽被围困在伊水之南时,曾写信给他,说太傅的意图,不过是免官而已。曹爽被杀后,蒋济晋封都乡侯,他上疏坚决推辞,朝廷不准。蒋济恨自己当时失言,于是发病,丙子(十九日): 去世。

秋季: 蜀汉卫将军姜维侵犯魏国雍州,依傍麹山(今甘肃岷县东)修筑了两座城池,派牙门将句安、李歆等人驻守,并聚集羌胡人质,进逼各郡。征西将军郭淮与雍州刺史陈泰率军抵御。陈泰说:“麹城虽然坚固,但离蜀地险远,必须运粮;羌夷人苦于姜维的劳役,必定不肯真心归附。如今围城攻打,可不战而拔;即使他们有救兵,但山道险阻,也不是行军之地。”郭淮于是派陈泰率领讨蜀护军徐质、南安太守邓艾进军包围麹城,切断其运粮道路及城外水源。句安等人挑战,魏军不应,蜀军将士困窘不堪,只能分粮聚雪拖延时日。姜维率兵救援,从牛头山(今甘肃岷县东南)出兵,与陈泰对峙。陈泰说:“兵法贵在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今我们切断牛头山道路,姜维无路可退,就会被我们擒获。”命令各军坚守营垒不与交战,派人报告郭淮,让郭淮火速进军牛头山截断姜维退路。郭淮听从,进军洮水。姜维恐惧,撤军逃走。句安等人孤立无援,于是投降。郭淮乘机向西攻击各羌部族。邓艾说:“敌人撤走不远,或许还会再来,应分兵防备意外。”于是留下邓艾驻扎在白水(今甘肃白龙江)北岸。三天后,姜维派遣部将廖化从白水南岸向邓艾营地逼近结营。邓艾对将领们说:“姜维如今突然回军,我军兵力少,按兵法他应渡河来攻;而不造桥,这是姜维让廖化来牵制我们,使我们不能回援,姜维必定亲自率军向东袭击洮城(今甘肃临潭)。”洮城在白水以北,离邓艾营地六十里,邓艾当夜秘密行军赶到洮城。姜维果然渡河,但邓艾已抢先占据洮城,得以不败,蜀军于是撤回。

兖州刺史令狐愚是司空王凌的外甥,驻扎在平阿(今安徽怀远)。甥舅二人同掌重兵,专擅淮南地区军政。王凌与令狐愚密谋,认为魏帝曹芳昏庸懦弱,受制于强臣,听说楚王曹彪有智谋勇略,想共同拥立他为帝,迎到许昌建都。九月: 令狐愚派他的将领张式到白马(今河南滑县),与楚王曹彪联络。王凌又派舍人劳精到洛阳,告诉儿子王广。王广说:“凡要干大事,应以人心为根本。曹爽因骄奢失去民心,何晏虚浮华而不务实,丁谧、毕轨、桓范、邓飏虽有名望,但都热衷于争权夺利。加上变更朝廷典章制度,政令屡改,他们提出的主张虽高却脱离实际,百姓习惯于旧制,无人跟从他们,所以他们虽然权势倾动四海,声威震动天下,一旦同日被杀,名士减半,而百姓却安然处之,无人哀伤,这是因为他们失去民心的缘故。如今司马懿内心虽难以预料,但行事并未叛逆,他提拔任用贤能,广泛培植超过自己的人,遵循先朝的政策法令,符合众人的愿望。曹爽所做的恶事,他没有不改的,日夜勤勉不懈,以体恤百姓为先,父子兄弟都掌握兵权,是不容易灭亡的。”王凌不听。

冬季,十一月: 令狐愚再次派张式去见楚王曹彪,张式还未返回,令狐愚就病死了。

十二月,辛卯(初九): 就地任命王凌为太尉。庚子(十八日): 任命司隶校尉孙礼为司空。

光禄大夫徐邈去世。徐邈以清高的节操而着名。卢钦曾着书称赞徐邈说:“徐公志向高远,品行高洁,才能广博,气势刚猛,而表现出来却是:高远而不孤僻,高洁而不固执,广博而能抓住关键,刚猛而能宽容。圣人认为清高最难,而徐公却做得很自然。”有人问卢钦:“徐公在武帝(曹操)时代,人们认为他通达;自从当了凉州刺史,回到京城后,人们却认为他孤高,为什么呢?”卢钦回答说:“从前毛孝先(毛玠)、崔季珪(崔琰)掌权时,看重清高朴素之士,当时人们都改变车马服饰以求名声显赫,而徐公却不改变他平常的装束,所以人们认为他通达。近来天下奢侈靡费,互相仿效,而徐公仍保持平素的风尚,不随波逐流,所以从前认为的通达,就变成了今天的孤高。这是因为世人变化无常而徐公始终如一啊。”卢钦是卢毓的儿子。

嘉平二年(庚午年,公元250年)

夏季,五月: 任命征西将军郭淮为车骑将军。

吴国: 当初,会稽郡的潘夫人受到吴主孙权宠爱,生下小儿子孙亮,吴主十分喜爱他。全公主(孙鲁班)既已与太子孙和有了嫌隙,就想预先结交孙亮,多次称赞孙亮的美德,并把自己的丈夫的侄儿全尚的女儿嫁给孙亮为妻。吴主因鲁王孙霸结党陷害兄长,心中也厌恶他,对侍中孙峻说:“子弟不和睦,臣下分派结党,将会像袁绍家族那样失败,被天下人耻笑。如果只立一人为嗣,哪能不乱呢!”于是有了废黜孙和、改立孙亮为太子的想法,但又犹豫考虑了多年。孙峻是孙静的曾孙。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