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隆冬日常(1/2)
接下来半月余,刘岐隔三岔五即要私下去往灵枢侯府与鲁侯府蹭饭蹭锅子。
汤嘉看在眼中,并不为忙碌凶禽甚少归巢用食而感失落,反而欣慰有加,乐见其成——如折翼禽鸟成日缩藏巢中,时刻有魂灵发霉之忧,那才是最叫他忧虑的事。
又因从邓护口中隐约得知,自家殿下在巫神面前似乎已私下博得名分,汤嘉做起事来更是干劲十足,时常主动揽下诸般事务,催着忙碌的殿下抽空去寻巫神,好把那刚到手的地位巩固。
六皇子府已成太子府,宫中另有太子宫,但刘岐更习惯宫外居住,皇帝亦并不勉强。
水涨船高,汤长史仍居长史之位,然而从形同被流放的郡王府长史转变为太子府长史,地位仅居太子太傅之下,掌管太子府中诸事与吏员任免,一时也可谓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不免招来许多注目、示好与攀附。
更有消息传回河东郡汤氏族中之后引发的震荡发生——汤家原只当这个正直顽固到不知变通、全无政治嗅觉与气运之人连同那位六皇子一同被流放了,知晓他执意跟随那腥风血雨的六皇子冒险回京时更是拂袖叹息,私心里已做好蹲守其丧讯传回、令其妻儿披麻开哭的准备。谁知丧讯久等未至,反而等来储君之位易主,皇六子得承天命的惊天消息。
汤氏一时哗然,一封封信笺与不少族人踏着雪花入京来。
汤嘉疲于应对这诸般巴结围绕,另有太多公务缠身,太子府的官吏班底要重新搭建,这是近日他最在意之事——
当年凌太子固巫咒案一直是汤嘉心中最大悲痛阴影,唯恐有别有居心者混入,因此待每一张陌生面孔严防死守,对每一块所经地砖也疑心重重,日常紧盯其颜色缝隙是否有变,以免埋下什么不祥之物。
在许多人眼中,此名太子府长史一如护窝母鸡,事事皆要过问,日日来回扑棱,所到之处总有一地琐碎鸡毛。
忙碌至此的汤长史连感怀落泪的时间都被严重挤压。
半月之间,朝中下旨重查当年凌氏二案的消息已然传遍各处,引发轰动之余,亦惹起数不清的惋惜追思,如潮湿雪雾般弥漫开来。
或是太多人心中都压藏着一笔明账,一经得见重查之兆,竟使感怀之气比真相更先一步出现。
皇帝看在眼中,感到一种莫大的讽刺,病情再见加重之象。
汤嘉私下得闻几首隐晦的感怀诗,潸然落泪之余,也欲作得诗来,但因为人正直不愿耽搁正职,只好硬性规定自己只可在每日睡前完成此事项,但往往情绪刚酝酿到位,疲乏困意随之来袭,一首好诗至今尚未成形。
刘岐也有太多事要忙,储君更替之初原就事务繁重,加上皇帝无力理事,诸般朝事压将下来,方才只能隔三岔五才可前去蹭饭。
饶是如此,此一日仍招来姜负一句“抱怨”。
时值午后,有三分醉意的姜负斜靠堂中卧具之上,以青带随意垂束的雪发在肩侧流泻,身覆薄毯,将眠未眠。
墨狸盘坐下方,用小炉子认真烤栗子与菌子。
与少微同日休沐的青坞在一旁为少微做新靴,少微浑身生牙齿这件事众所周知,此狸爱跑爱跳,喜打喜杀,衣物鞋靴总是耗损更快,灵枢侯府不缺好料子,青坞闲暇时便来做些东西,她喜好此类日常琐事,每每用心做来,便觉脚踏实地,生活井然有序,日子真实可亲。
看着墨狸烤着的菌子,青坞即想到姬缙,以及前日里她听少微说梁国战事进展顺利,年后二月里或许就能等到姬缙与山骨凯旋,青坞便开始数起日子来。
沾沾则拖着长长尾巴在暖腾腾的屋子里来回走动,它前日烤炉子时不慎烧坏数根尾羽,十分懊丧,先拔负责点炉子的家奴胡须纾解焦虑,再拆姜负惯用之竹席,以断折竹片塞入尾羽中填充装饰,拖长如孔雀,在屋中反复走动与人展示炫耀。
只开一点门缝的屋外青牛卧倒如护卫门神,反刍之间,一双温驯牛眼看着院中两个刚帮姜负捏过肩捶完腿的童工正准备堆雪人。
直到屋前有人拖着长棍经过,发出刺耳声响,将这冬日午后静好气氛刮破,填上一抹浓烈颜色。
姜负闻声则知狸出,此狸休沐时也从不闲着,如不出门,势必要将棍刀弓弩轮番操练,如同磨爪,从无懈怠。
伴着长棍刮地声,闭眼的姜负如梦呓般抱怨:“你们说那刘家小儿,非亲非奴,无名无分,却三五不时便来家中蹭食蹭炭……”
墨狸因听到蹭食二字而点点头,青坞无声抿嘴一笑,沾沾刚要学舌,屋门被人用长棍推抵开,少微大步跨过无动于衷的门神青牛,踏进屋中,对姜负道:“他不是无名无分,我与他已说好了要做眷侣。”
姜负已从近日二人的相处上察觉到变化端倪,这声抱怨正是打趣试探,却不料竟直接听到这样一句认领宣言——
姜负轻“嘶”一声,睁开眼,青坞突然被针刺破手指也发出一声轻“嘶”,少微身后端着一碗药走来的家奴脚下骤然一顿,滚烫药汤洒出几滴落在手背上,不喜跟风的他强忍住未发出第三道嘶音。
“眷,眷侣……”青坞捏着流血的指腹,满脸震惊羞红地问:“少微,你可知这二字何意……”
少微自信点头“嗯”一声,并道:“数日前我已告知阿母,阿母已同意了。”
原也想一并告知姜负,但因二人之间的相处方式总充满揶揄与陷阱,少微不免想要更加谨慎地挑选机会开口,今日趁姜负提起名分之说,便也不再有任何保留地宣布说明。
姜负已慢慢坐起身,见小鬼如此坦然,她一时未顾上打趣,而是观察与思索居多。
顽石纵被点化出灵性,却仍保有本性,这只小鬼未经规训,而近些年来,相对开化的世间人待男女之爱的认知大多源于烂漫诗歌与不宜明言的世俗经验熏陶,因此逐渐为其增添了许多例如理应神秘、高深、羞怯、委婉敛藏的既定印象——
但这小鬼不被束缚引导,她先前的思悟只为将自我心意弄个清楚明白,一旦有了答案,即自然面对,亦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为自己喜爱上一个值得喜爱的男子而羞避色变。
且她显然打从心底便不认为男女之爱较之其他感情有许多高低之分,并不将其格外神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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