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马广德联系法院,苗树根要下狠手(2/2)

马广德不想理杨卫革,重新盯着周平,语气带着威胁:“周平同志啊,不要以为有领导随口夸你两句,说你说了实话,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就能为所欲为,不把厂党委、不把班子放在眼里了!我告诉你,棉纺厂的天,还没变!有些话,我说得重,是为了你好,为了厂子好,为了维护班子的团结和统一!你别不识好歹!””

周平听到这里,那股倔脾气也上来了,他“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马厂长,许书记!你们要是觉得我这个工会主席不称职,随时可以打报告,建议上级免了我!我这个工会主席,是工人选的,我就得替工人说话!咱们厂连续亏损三年,眼下这年关又过不去了!按政策,连续三年严重亏损,就可以申请破产!我看,是有的同志,巴不得厂子早点破产吧!”

“周平!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马广德也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脸色由青转紫,又由紫转黑,指着周平的手指都在颤抖,“注意你的言辞!谁想厂子破产?你把话说清楚!你这是污蔑!是破坏安定团结!”

“我不想厂子破产!一千多工人不想厂子破产!”周平梗着脖子,毫不退让,声音更大,“可你们做的是些什么决策?李书记今天问得对啊,问得好!一千九百万!整整一千九百万的债!怎么欠的?平均下来,全厂在职的、退休的,每人背上万把块的债!人家是‘万元户’光荣,咱们棉纺厂是‘负万元户’丢人!这钱到底去哪了?设备更新,更新了什么?采购成本,为什么比市价高?管理费、招待费,为什么年年超标?咱们工人生产出来的东西,咋就成了残次品?这些,你们敢一笔一笔算给工人听吗?敢贴到厂务公开栏上吗?”

许红梅知道局面要失控,试图控制局面,“周主席,你息怒,这是党委会!不是你们车间班组会!有什么问题,可以按组织程序反映,怎么能这样污蔑领导,攻击班子?

马广德把脸扭向一边,不耐烦指着后面的两个年轻干部:“你们两个,把他给我弄出去!弄出去!”

周平冷笑一声,不再多说,抓起桌上那个旧笔记本,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我等着你来处理我!” 说完,摔门而去。

“反了!简直反了天了!”马广德一屁股跌坐回椅子,气得胸口起伏,脸色由黑转白,又由白转青。许红梅赶紧凑过来,拿起桌上的茶杯递过去,给他顺气,声音又急又气:“马书记,您消消气,消消气,跟他这种浑人、二愣子犯不着,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马广德喘了几口粗气,一拍桌子:“散会!”

说着抬起屁股,阴沉着脸回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思前想后,还是抓起了电话,拨通了副县长苗东方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苗县长,您回办公室了?” 马广德尽量让声音显得恭敬。

电话那头,苗东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没回办公室,你能打通这个电话?”

马广德干笑两声:“哎哟,您看我这……苗县长,今天李书记这一趟,搞得我很被动啊,下不来台……”

苗东方直接打断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老马,你平时挺灵光个人,今天会上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在苗县长的正确领导下’?你这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吗?知道的,是你不会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苗东方指挥着你把厂子亏成这样的!你安得什么心?”

马广德心里骂娘,嘴上却叫起屈来:“哎呦我的苗县长,我哪敢有那个心!我那就是……就是习惯性想突出领导的关心指导嘛!谁能想到李书记他不按常理出牌,揪着这话头不放……苗县长,您可得体谅我的难处,仓库里压着五六百万的货,外面还有三百多万的三角债收不回来,再加上这么一大摊子人吃马嚼,这一千九百万的债,说起来……也不算太离谱吧?”

苗东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现在说这些没用。李朝阳把球踢到法院了,还要搞审计。你打算怎么办?”

马广德赶紧说:“法院那边,问题不大。马援朝院长那儿,我去协调。毕竟都是大槐树摔锅分家的一家人,五百年前是一家,好说话。拖他个三五个月一审,再上诉到中院,又能拖一段时间。关键是审计……苗县长,审计局长是个女将,油盐不进,您看……能不能帮着打个招呼,走动走动?”

苗东方声音一冷:“打招呼?你以为审计局是菜市场?我打招呼就好使?那个王铭远,是市里钟书记那时候派下来的,眼珠子长在脑门上,能听我的?”

马广德急了:“苗县长,话不能这么说。这审计,要是走走过场,哪个单位查不出点小毛病?可要是真刀真枪地翻旧账,别说我们厂,我看全县没几个单位经得起查!别的您不说,就每个月工人工资的贷款,是怎么从银行搞出来的?这里头没点说道,银行能那么痛快?苗县长,这个节骨眼上,您可得拉兄弟一把,拉棉纺厂一把!审计局那边,您一定得想想办法!”

电话那头,苗东方又沉默了一会儿,才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先想办法把法院那边摆平,别让土地的事这么快出结果。审计……我再看看。最近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特别是你手下那个周平,找个由头,敲打敲打,别让他再跳出来坏事!”

“是是是,我明白,明白。” 马广德连声应着,挂了电话,额头上又是一层冷汗。他心里暗骂苗东方滑头,但眼下也只能指望他。

另一边,孙浩宇回到县政府自己的办公室,也立刻把跟随他去开会的县国土局局长梁天野叫了过来。

梁天野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颇为干练。他小心地关上门,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微微躬着身子:“孙县长,这个会开的,吓人啊。”

孙浩宇皱着眉头,手指敲着桌面:“老梁,今天这会,你看出来没?李书记这是把土地这个烫手山芋,结结实实塞我手里了。”

梁天野点点头:“看出来了。孙县长,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 孙浩宇哼了一声,“李书记意思很明确,土地问题,由我牵头协调。咱们的态度必须明确,工作必须支持配合。但是,村子里的事,责任是给苗东方了,这个老苗啊,太狂了,可是一直想着当县长,咱们肯定该帮得帮。”

他坐直身体,看着梁天野:“从法律程序上讲,棉纺厂那块地的手续,当年到底全不全?”

梁天野推了推眼镜,斟酌着词语,谨慎地回答:“孙县长,这个问题……说全,也能找出些档案依据,当年的征地批复、规划许可,局里档案室都有存根;说不全,当年地界勘定图也比较模糊,都是人工画的,不然西街那帮人也不会咬住不放,一直闹。严格来说,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权属存在争议。时间久远,经办人有的退休了,有的调走了,甚至有的已经不在了,很多细节查不清了。”

“那就对了。” 孙浩宇往后一靠,“咱们国土局,就本着这个原则办事。县里、法院需要什么材料,只要档案里有的,依法依规提供。咱们不隐瞒,也不主动‘创造’。明天,就以县政府名义,召集城关镇、棉纺厂、西街村,开个土地问题协调会,先把场面上的工作做到位,态度摆端正。至于棉纺厂和西街村能不能谈拢,法院怎么判,那就不归咱们操心了。明白吗?”

梁天野立刻领会:“明白,孙县长。就是依法依规,提供材料,做好协调会的形式,不卷入实质矛盾。那……苗县长那边如果有什么别的指示……”

孙浩宇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苗县长是常委,是领导。但我们做事,要对事,不对人。现在这个形势,李书记明显是要动真格的,要查账,要清债。一千九百万啊,老梁,这窟窿是那么好填的?我估计,马广德这次,悬了。咱们啊,把眼睛擦亮点,该做的工作做好,不该沾的,一点别沾。特别是,” 他压低了声音,“苗县长那边如果让你在材料上做什么手脚,你可要掂量清楚。新书记上任时,于伟正书记那句‘对腐败分子要刺刀见红’,可不是说着玩的。我给东洪的朋友打了电话,枪毙的都是头铁的”

梁天野神色一凛,重重点头:“我懂了,孙县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晚,华灯初上,曹河县城西关,一家门脸不起眼、内里却装修考究的酒楼最隐蔽的“666”包间里,烟气缭绕,酒香混合着菜肴的香味。厚重的实木门紧闭,隔音效果极好。

苗东方坐在主位,面前摆着青花瓷餐具,杯中白酒已下去一半。马广德、许红梅作陪。

西街村村支书苗树根,一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满脸横肉的汉子,坐在下首,正给苗东方斟酒。

城关镇镇长陆东坡是半途才匆匆赶来的,额头上还带着细汗。

陆东坡一进门就拱手:“各位领导,对不住对不住,家里有点事,来晚了,我自罚三杯!”

陆东坡没有说实话,晚上的时候,他是先到了孙浩宇的饭局上,看那边差不多了,才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苗东方夹着烟,斜睨了他一眼,吐出一口烟圈,语气不咸不淡:“陆大镇长现在忙啊,日理万机,我这个副县长都请不动了?是不是觉得自己马上要当镇委书记了,看不上我们了?”

陆东坡连忙凑到苗东方身边,拿起酒瓶给他满上,赔着笑道:“哎哟我的苗县长,您可别拿我开涮,折煞我了。我能不能进步,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在曹河,谁不知道我陆东坡是国中书记一手提起来的?您指东,我绝不打西!”许红梅笑着起身,让服务员在自己旁边加了餐具。

苗树根给苗东方斟满酒,侧身看向对面的马广德,问道:“广德叔,李书记今天在会上,张口闭口法律程序的,马院长那边,您打过招呼了没?”

马广德接过话头:“下午我联系了,马院长那边……意思是可以拖一拖。一审拖几个月,问题不大。只要土地问题悬着,厂子没了救命钱,到时候资不抵债,走股份制改造或者别的路子,就顺理成章了。”

陆东坡抿了口酒,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边嚼边说:“马厂长,马定凯副书记不是快从省委党校学习回来了吗?到时候有他在常委会上,咱们说话也硬气点。今天这会开的,李书记简直是一言堂嘛,他说咋干就咋干,还要咱们这些人干嘛?”

苗东方吐了口烟圈,眯着眼,看着袅袅上升的烟雾,哼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也有几分无奈:“年轻人啊,新官上任,急于出政绩,烧几把火也正常。不过,这火烧到谁头上,可就不好说了。国有企业亏损,是普遍现象,是历史包袱和市场变化造成的,哪家没本难念的经?”

苗树根把酒杯一顿:“东方叔,要我说,咱西街村的群众也不是泥捏的。他书记要依法办事,咱们就按‘法’来?那地本来就有争议,村里人情绪大着呢,要是‘依法’闹出点群体事件,我看他这个县委书记怎么收场!”

陆东坡赶紧劝:“苗主任,别激动,有事好商量。法院马院长都答应帮忙拖了,没必要再把事情闹大,搞大了 ,让我们镇里也不好做。”

许红梅拿着手帕擦擦嘴角,细声细气地说:“要我说,今天这会,就是被周平给搅和了。要不是他提卖地,李书记也不会揪着债务和审计不放。这审计要是真查下来……” 她没往下说,瞥了马广德一眼。

苗东方也看向马广德,眼神锐利:“红梅说得在理。这个周平,今天会上唱反调,散会了李朝阳还专门找他单独谈话,明显是把他当枪使。老马,你得提防着点,别让李朝阳来个釜底抽薪,直接把你调开扶周平上来,那咱们就被动了。”

马广德咬着牙:“等定凯书记从省委党校学习回来,组织口上咱们就有人了,动我,没那么容易。不过这个周平,确实是个祸害,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软硬不吃,就认死理。仗着是省劳模,在工人里有点威信,越来越不把班子放在眼里。”

苗树根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马厂长,我听说,周平有个独生闺女,在县一中教数学?”

马广德点点头:“是啊,去年刚分配去的。为了这个闺女的工作,这老家伙没少跑,现在安排妥了,觉得腰杆硬了,谁都敢顶。”

苗树根阴恻恻地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县一中,也在我们西街地盘上。一中扩建征地离得开村里支持?一中校长见了我,也得客气三分。他周平既然不识抬举,非要当这个出头鸟,跟马厂长您作对……我看,是不是得让他长点记性,知道知道马王爷三只眼?我找他闺女‘谈谈心’,多‘关照关照’?”

许红梅皱眉:“树根,别乱来!现在新书记盯着,低调点好。”

苗东方却慢慢抽着烟,半晌,才幽幽地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李朝阳年纪轻轻,就想在曹河立威,不让他碰碰钉子,他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周平一个工会主席,就敢跳这么高,不收拾一下,以后谁都敢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

他看向苗树根,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狠劲:“树根,你看着办。注意分寸,别留把柄。至于公安局那边,孟伟江一直想转正当局长,他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