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现场调研了解情况,一锤定音法律解决(2/2)
周平道:“书记,那块地有一百五十亩,位置不错,如果能顺利出让,至少能卖300多万到400多万。这是……这是我们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方云英顺势接过话头,语气平和但透着股实在:“马厂长刚才说的困难,是实情。这也是之前梁县长主持协调时,大家比较一致的看法。县里财政的情况,在座都清楚,寅吃卯粮,兜比脸干净,想拿出大笔钱来救急,不现实。银行那边,旧账未清,信誉受了影响,想新增贷款,更是难上加桥。这么看下来,盘活厂里闲置的那片地,确实是眼下棉纺厂自己能抓住的、最实在的一根救命稻草。这条路,理论上走得通。”
我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分管建设和国土的副县长孙浩宇:“孙县长啊,土地出让这一块,政策法规你熟。周主席说的这条路,从政策上讲,有没有硬伤?具体操作,最大的坎儿在哪儿?”
孙浩宇显然琢磨过这事,回答得挺顺,但眉头拧着,一副棘手的样子:“李书记,从政策层面讲,如果企业是土地的合法使用权人,土地用途符合规划,县政府主导协议出让,获得的资金专项用于企业改制脱困、安置职工,这个方向,上级是鼓励的,也有文件依据。”
他眉头一皱,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可现在最大的麻烦,那块地的权属不清,有争议!城关镇西街的一部分群众,一直咬定那块地当年是村里‘借’给厂子用的,手续不完整,土地所有权还应该是村集体的。他们不认棉纺厂手里的东西。这个疙瘩解不开,前几次协调会,吵来吵去,核心就卡死在这儿了,动弹不得。”
“权属争议……” 我沉吟了一下,目光扫向坐在靠后位置的城关镇党委书记陆东坡,“陆书记,你们城关镇,还有西街村两委,在这个事上,前期都做了哪些工作?”
陆东坡一听点名,马上直起腰,脸上像是有一肚子委屈:“李书记,不瞒您说,我们镇里,还有村里那帮干部,腿跑细了,嘴皮子磨薄了!可这是历史旧账,几十年前的事了,当年经手的老支书、老队长都不在了,条子和证明村里不认说是假的。村民就认一个死理:地是祖辈传下来的,厂子红火的时候用也就用了,现在厂子不行了,地要么还回来,要么卖地的钱,大头得归村里。我们反复做工作,讲政策,也讲县里的难处,讲厂里一千多号工人等着发工资吃饭,口水说干,效果……微乎其微啊。村里几个有威望的老人,还有……还有那么几个比较‘活跃’的代表,态度硬得很,寸步不让。这群众工作……唉,真是老母猪钻栅栏——进退两难。”
我又看向国土局梁天野:“国土局老梁,你是土地爷,从专业角度表个态。按照国家现行的土地管理法规,这块地的使用权,到底该怎么认定?”
国土局梁天野推了推眼镜,回答得字斟句酌,透着谨慎:“李书记啊,我们调阅了能查到的所有历史档案。当年建厂征地,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手续……按当时的规范是没问题的,一些关键性的批文、协议原件都在。但当时确实比较随意,按现在的《土地管理法》,这种情况是极易引发权属纠纷。我们局也参与组织过调解,但双方各执一词,分歧太大,无法达成一致意见。严格来说,这属于典型的历史遗留土地权属争议。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可能有一方不服,棉纺厂现在火烧眉毛的境况,恐怕……等不起这个漫长的过程。”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县委常委、副县长苗东方身上。他是老曹河,根子就在西街村,他的态度,某种程度上能代表本土势力的一种风向。
“东方县长,你是老曹河啊,对西街村的乡情民意也熟。抛开分管工作,从你对地方情况的了解来看,这个结,有没有可能解开?该怎么解?”
苗东方一直安静地听着,手里端着茶杯慢慢转,脸上没什么大表情。被点到名,他赶忙放下杯子,坐正了身体,露出一副深思熟虑又颇为为难的神色:“李书记啊,当着各位领导的面,我说句心里话。我苗东方是西街村走出来的人,喝村里的水长大,对那片土地、对那些乡亲,有感情。于公,我希望县里的企业能闯过难关;于私,我也希望乡亲们的诉求能得到合理解决。但这个事……确实是个死疙瘩。”
他拿着杯盖甩了甩上面的水才继续道,“不瞒您说,私下里,我也找过村里几位还能说上话的叔伯长辈,讲大局,讲利害,甚至……也暗示过,只要不再阻挠土地处置,县里和厂里可以在其他方面,给予适当的补偿。但是,难啊。”
他摇摇头,“村民现在认准了一个理,情绪很大,这已经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了,还掺着几十年的积怨,觉得当年吃了亏。我个人能力有限,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能让两边都心服口服的好办法。”
他说到这里,挤出微笑,目光诚恳地看向我,“李书记,您是县委的主心骨,站位高,视野宽,政策水平也比我们强。这个事,到底该怎么定,我们完全听县委的,听您的!您指方向,我们坚决抓落实!”
有这个表态就好办了。我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扶手。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着我拍板。
“都没有立竿见影的好办法……或者,现有的办法都试过了,效果不理想。” 我缓缓开口,目光扫过马广德:“群众有情绪,有诉求,这很正常啊,我们的思想工作不能停,要耐心做。但是,” 我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加重,“棉纺厂一千多在职职工、四百多退休工人要吃饭,要活路!曹河的国有企业改革要推进,全县的发展大局,不能因为这一块地的争议就无限期地拖下去、等下去嘛!”
我的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脸色变幻不定的马广德脸上停了停:“既然行政协调的路暂时走不通,既然这本质上是一个牵扯到土地权属的法律纠纷,那我们为什么非要一条道走到黑,把自己困在没完没了的‘协调’圈子里打转呢?”
不少人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我的意见是,换一个思路,换一条道来解决。把法律问题交给该接手的部门去处理。” 我继续说。
孙浩宇忍不住问:“李书记,您的意思是……?”
“啊,法律的问题,最终要靠法律来解决。” 我一字一顿,面带微笑的道,“棉纺厂,作为目前土地的实际占用方和权利主张方,可以就这块地的使用权归属,正式向县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被告就是西街村村委会。让法院来审,来判!法院立案后,该做的调解,法院会依法组织;调解不成,法院会根据双方提交的证据,依照《土地管理法》这些法律法规,做出判决。判给谁,就是谁的。法院的判决书,盖着国徽大印,那就是具有最终法律效力的‘说法’。”
“打官司?”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
在九十年代初的基层,遇到这种尖锐矛盾,领导们习惯的思路是“捂盖子”、“和稀泥”、反复“协调”,主动引导去法院“对簿公堂”,特别是让国有企业去告村委会,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很多人脸上都写满了惊疑和不解。
我看着他们,语气微笑:“对,打官司。这有什么不可以?我们天天讲加强法制建设,讲依法行政。遇到了调解解决不了的纠纷,诉诸法律,是正大光明的途径,也是最终的途径嘛。法院判下来了,白纸黑字,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如果判给棉纺厂,那厂里就可以依法依规盘活土地;如果判给村里,那我们再坐下来,研究别的出路,比如合作开发、土地入股,或者县里从其他方面给予补偿。但至少,有了一个具有法律强制力的结论,打破了现在你咬我、我咬你,谁也别想动的僵局!”
孙浩宇面露难色:“打官司,这不好吧?”
苗东方也探着头附和道:“是啊,怎么能去打官司,书记,这个……?”
方云英咳嗽一声,捏着茶杯盖,面色平和的道:“书记也没说一定打官司,先是法院调解嘛,如果你们谁有解决问题的更好的思路,那你们就提出来,咱们再请书记拍板嘛。”说着环顾会场,继续道:“苗县,孙县,包括城关镇,国土,你们有没有好的办法?”
几人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无奈。
我笑了笑,缓缓扫过苗东方、孙浩宇、陆东坡等人:“方县说的对啊,并不是一开始就打官司,法院啊组织调解。更重要的是,法院判决生效之后,就有了执行的‘尚方宝剑’。到时候,如果还有哪个个人,或者哪一部分人,敢无视国家法律的判决,继续聚众阻挠、闹事,妨碍土地的正常处置,妨碍棉纺厂的改革自救,那性质就变了!那就不再是普通的经济纠纷或者群众诉求了,那是破坏发展,是挑战法律!真到了那一步,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耽误发展的账都要算在他的头上!”
所有人都听出了我话里毫不掩饰的决心和铁一般的硬度。苗东方的眼皮跳了一下,孙浩宇低头盯着自己的笔记本。
“当然,” 我语气稍缓,但基调未变,“在法院审理期间,县委、县政府,包括城关镇、相关村,该做的工作一样不能停。特别是对西街村村民的政策解释、情绪疏导,必要的帮扶,要继续做好。要跟他们讲清楚,走法律程序,是为了有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是要把谁一棍子打死。但是,原则必须坚持:一切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以法院的生效判决为最终依据!”
我的目光重新落到马广德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马厂长,你们厂领导班子,有没有问题啊?”
马广德像是被我这番话砸懵了,脸上红白交错。他眼神躲闪了一下,偷偷瞟向苗东方,苗东方却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任何表示。
他又看向孙浩宇,孙浩宇也避开了他的目光。马广德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重重点头:“李书记!只要县委给我们撑腰,指明这条道,我们棉纺厂……坚决执行!下来我们就开班子会,研究材料,尽快向法院起诉!”
我又看向苗东方、孙浩宇、陆东坡、国土局梁天野,面色微笑的道:“苗县啊,你在抓国有企业?这事就有你牵头,孙县,你抓土地,这事你配合,要顺利通过法院来解决。”
我目光在两人的脸上看了看,笑着道:“小事情,都轻松一些嘛,苗县长啊,这件事情能不能干好,就看孙县长是不是支持你的工作了。”
孙浩宇一愣,脸色尴尬的道:“书记放心,书记放心,我肯定是全力支持苗县的工作。”
我靠在椅背上,很是从容的对着苗东方道:“苗县长,现在抓土地的表了态,你这个主管领导有没有信心。”
苗东方还想推辞,很是为难的道:“书记,这个关键是村里面,这个……”
我笑着拍了拍苗东方的肩膀道:“村里面的工作,那不是县委书记管的,县委书记和县长都管到村里面了,那咱们城关镇的同志管什么?我相信你,也相信城关镇同志的能力和智慧嘛。”
我知道基层的乡镇长是胆子大,只要他们支持,群众工作一般脑补起来,就看着城关镇的陆东坡笑着道:“陆镇长啊,县委给你做主,苗县和孙县都在给你撑腰,如果这点小事要是都办不好,再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县委可是要打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