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人间好春色(2/2)

澎湃的。

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不远处。

容颜依旧。

晏珩上前一步,深邃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里面盛满了久别重逢的温柔与笑意。

桑落眨了眨眼,感觉眼眶有些发热,视线微微模糊。

他还是那一身红,又像是换了一身红。

还是那模样,又像变了模样。

她喃喃地,几乎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是回来当头牌的吗?”

此言一出,周遭瞬间一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

晏珩先是一怔,随即想起多年前初遇时,她不舍得对他下手,便对人说:“若要他挣银子,倒不如送去南风馆,拥有这一技之长,想必能成头牌。”

不由的,低低笑出声来。

他走上前,极其自然地伸手,用指腹轻轻揩去她眼角那一点湿意,说起两人之间才懂的那些话:“若女贵人肯来捧场,奴勉为其难,也不是不行。”

指腹更粗粝了。

刷过桑落的脸颊,刺刺的。

“我听说了,”她终于从重逢中的震惊醒悟过来,“乌斯藏将松州城归还,你立了大功。”

“是你的药好。”

桑落猜到太后要攻打乌斯藏,孤兵入腹地,要想出奇制胜,必须要用非常之法。

昭懿公主制毒药丸的法子,桑落做了改进,毒发时间更加精准,毒性更稳定。法王想尽方法,使尽手段,也解不了毒,不得不屈服将松州城送上。

桑落眨眨眼,仰头逆光仔细打量他:“可受伤了?”

晏珩柔声说了一句:“还好。”

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地全身而退呢?

那可是至高无上、信徒无数的法王。

但不论任何时候,任何绝境,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支撑着他。

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要回去见桑落。

所以,所有的伤痛、曲折和困难,都无法阻挡他回来见她的脚步。

路人们可见不得这俩人你侬我侬,看热闹的心促使着他们起哄:

“弄啥呢,弄啥呢?”

“哎呀!你们俩!要打情骂俏也先干正事!”

“我们等着进去喝酒呢!”

“牌匾!牌匾还空着呢!”

一回头,倪芳芳也不知跑哪里去了,知树也不见了踪影。冯大齐躬身说道:“桑大人,请题个名吧。”

晏珩含笑看向桑落,目光鼓励。

桑落思考片刻,深吸一口气:“就叫......九春楼。”

“‘九’字用得妙啊!”人群里有人摇头晃脑地说道,“所谓欲界五趣——有杂居一地。又有色界四禅,分为四地。再有无色界四空,分为四地。共为九地也。”

旁边的人嗤了一声:“能不能说点我们听得懂的?”

那人继续摇脑袋:“一言以蔽之,九地,就是有情众生所居之地。”

有情,则有欲。

众生皆如此。

桑落闻言,有些赧然。

她想的可没这么深奥。

她来此九年,认识这个世界九年,也认识晏珩九年。

初来时,她与这个蛮荒的时代格格不入,似是隔着一层帘幕。

九年光阴如水掠过,世事纷扰,到此刻,终于尘埃落定。

第一次,她的脑海里浮出四个字:“未来可期”。

人生境遇如斯,值得纪念。

“真是,九年了......”晏珩懂她的意思。

四年相识,一年相知,四年相思。

人生能有多少个九年呢?

他执起那支饱蘸浓墨的毛笔。他身姿挺拔,手腕悬稳,落笔如刀,三个遒劲有力、风骨卓然的大字——“九春楼”——便跃然匾上。

笔锋收处,掌声与喝彩声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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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喧天,红烛高照。

一红,一绿。

一男,一女。

高堂之上,是一列牌位。旁边坐着桑陆生和柯老四。

一对人儿拜了再拜,又三拜。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唱喏:“圣旨到——”

众人忙起身迎旨。只见元宝与胡内官含笑步入,元宝虽左腿微跛,气度却十分沉稳,他展开明黄绢帛,朗声宣读。

圣旨褒奖晏珩智勇双全,收复松州,功在千秋,特擢升为江州观察使,又封知树为振威将军,令其镇守松州。

一切皆在晏珩的意料之中。

旨意宣读完毕,满堂皆喜。

元宝笑着将圣旨递给晏珩,又说:“太后与圣人另有厚赏,明日便送至府上。桑姐姐,晏大人,我和干爹来讨杯喜酒吃。”

众人欢笑应和。

酒过多巡,大部分的宾客皆散去了。剩下丹溪堂的人,叫叫嚷嚷地喝酒说话。

元宝酒量极差,早已睡了过去,桑陆生与柯老四老泪纵横,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李小川和夏景程醉醺醺地在角落里扯来扯去。

仔细一听,竟是关于抚养之事。

李小川埋怨夏景程这几日带孩子少了,说要多亲近才好,夏景程却嘟哝着抱怨孩子都快四岁了,哪有天天跟着一起睡的?到时候孩子是亲近了,大人又疏离了。

李小川闻言赶紧抓着夏景程找补,两人也不知道在角落里说了些什么,最后又勾肩搭背地回来了。

胡内官平日几乎不饮酒,几杯好酒下肚,抓着晏珩磕磕巴巴地说了一件藏在心中多年的事:“当年,廖内官死之前,来寻我一起饮酒,说起了你。”

晏珩黑眸微动,看向胡内官。

“廖内官他说——”胡内官又仰脖饮了一杯,“哈——”了一声,继续说道,“他说,待他死了,要我亲自葬他,若你来开棺,就由着你。若你剖尸,就让我去面见太后......”

晏珩眼神一震。

廖内官一直知道是自己?!

再仔细一想,毕竟是两朝之人,又经历过战争,还跟在始帝身边,必然是见过父亲的!

“廖内官说,能忍住不剖尸,说明你还念着他的一饭之恩,可见你心中不光有仇,还有恩......”胡内官长叹一声,又看向醉得不省人事的元宝,露出慈父的笑,“元宝也总说你是好人。”

后来发生那么多事,也足以证明廖内官识人之准。

见晏珩吃惊的神情,胡内官提起酒壶,将壶中酒,一饮而尽,嘟嘟哝哝:“呀,喝多了,就爱说些胡话,胡话......”

说罢他拽着元宝,与桑落拜别,歪歪倒到地上了回宫的马车。

桑落送走他俩,一转身,倪芳芳凑了过来。

她脸颊绯红,将下巴贴在桑落的肩上,左摇右晃:“桑落——你能有今日,我——”芳芳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我特别高兴!”

芳芳抓着桑落的衣摆,看了又看。

今日的嫁衣,是芳芳亲自替她绣的。

两人拉着原地转了一个圈,芳芳笑道:“美!美!”又伸头去问晏珩:“喂,你说你家娘子美不美?”

晏珩认真端详了一阵,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美,很美。”

“这么美,还不赶紧抱进去洞房?”芳芳笑得眉毛弯弯。

晏珩知道桑落今夜开心,那些事又不是急急吼吼非要马上做的,只笑道:“不急,有一整夜呢。”

“哦——一!整!夜!”芳芳带着李小川和夏景程几人哄笑起来。

桑落难得有点害臊,脸热地抓着芳芳的手,又灌了她几口酒,芳芳酒量也不怎样,竟抱着桑落哭起来:“桑落,我比你大,比你大就是长姐,长姐如母,看到你出嫁,我别提多高兴了......你看,我还没嫁出去呢,你倒先有着落了......”

风静默默地坐在一旁,看了一眼知树,眼神里还是那句话:“他们酒量真不行。”

知树还是没说话。

芳芳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搭搭的止住,用浓浓的鼻音说道:“我等你们这边忙完,就准备启程去松州。”

桑落下意识地看向知树:“这是——”

知树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底似是闪过一抹喜色。

“别胡猜!”倪芳芳脸上挂不住了,“我是听说松州被乌斯藏人祸害得不轻,孤儿寡母太多了!我的慈幼局得开过去!那边稳定了,我就回来,京城这么多产业,你知道的,我最爱银子了。”

桑落笑着拿她打趣:“是——你最爱银子了。”

倪芳芳跺跺脚,再也不想跟桑落说了,推着桑落和晏珩就往新房方向去:“哎呀!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俩别在这儿磨蹭了!赶紧洞房去!”

众人一听这话,都笑着起哄,七手八脚地将一对新人推进喜房,反手“咔哒”一声,竟从外头落了锁。

李小川还叫道:“你们放心,我们不偷听,这就走了!晏大人,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的——”

“对对对!”柯老四喜滋滋地笑着:“不急!不急!三天后再出来!”

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到时候,丹溪堂树下,就满是娃娃爬了......

啧啧,想想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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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红烛高烧,映得满室暖融。

两人对视一笑。

桑落靠着门,定定地望他,俏皮地眨眨眼:“你可听见了?今晚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了......怕不怕?”

晏珩眼里尽是柔情,将她环入怀中:“还请女贵人怜惜——”

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再熟稔地咬住他的喉结,沿着肩窝、锁骨,一路放火,直至他的心口......

意乱情迷之际,她将他推入红绡帐中,抽出红色绸带,灵活地在他腕间缠绕打结,再系在雕花床柱上。

晏珩分毫不慌,只是深深地望着她。

他的妻,在烛光下,如此生动,如此可爱。

美得惊心动魄。

桑落微微后退,从枕边翻出那柄串珠鞭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带着几分邪气的笑意,眼底闪着狡黠的光,慢条斯理地说:“晏珩,你要知道,我等这一天,可等很久了。”

晏珩笑了,由着桑落胡作非为,沙哑的嗓音裹着浓浓的宠溺:“奴等这一日,也等了很久.....”

很久很久......

甚至忘了,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红帐不知被谁扯落,旖旎地覆下来,朦胧了帐内交叠的身影。

窗外,月华如水,悄然漫过窗棂,温柔地笼罩着。

正是人间好春色。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