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梅岭卧雪,寒枝凝劲(2/2)

吕子戎回头,见是个老樵夫,背着一捆梅枝柴,柴上还沾着雪,眉毛、胡须上全是厚厚的雪痂,脸上的皱纹里嵌满了雪沫子,像个雪人。老樵夫把柴靠在洞口的石壁上,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崖边看了看他手里的剑,又指了指脚下的梅树根:“你看这梅树,枝桠能抗雪,不是因为枝硬,是因为根扎得深,在地下盘得像网似的,把土抓得牢。你站在崖边,脚像浮萍似的飘着,剑怎么能稳?”

老樵夫说着,走到青石旁,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脚尖稍内扣,膝盖微屈,像梅树的根须扎进土里;双手抬到胸前,掌心相对,像抱着一团雪,既不用力绷紧,也不松懈下垂。“这叫‘踏雪桩’,我年轻时跟过一个剑客学过两天,每天站一个时辰,等你觉得脚下像长了根,和这崖壁连在一起,再练剑就顺了。”

吕子戎跟着老樵夫的样子站桩。一开始站不到一刻钟,腿就抖得像筛糠,额头的汗往下淌,落在胸前的布兜上,瞬间冻成了冰碴。他好几次想放弃,可一摸怀里的玉佩,想起李雪梅说的“练剑就得下苦功,没有捷径可走”,又咬着牙坚持。半个月后,他站在雪地里,任凭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身子都稳如磐石,脚下像真的长了根似的,再挥剑时,果然不再飘了,剑尖的力道也能收放自如。

老樵夫每天砍柴路过,都会停下来看他练剑,偶尔指点两句:“横枝要斜挑,像扫檐角的雪,力道往斜上方走;竖枝要直刺,像穿云的箭,劲要聚在剑尖;弯枝要绕圈,像缠树的藤,顺着劲走,别硬顶。”吕子戎把这些话记在心里,每天对着不同的梅枝练剑:对着横斜的枝桠练“梅枝横雪”,剑尖斜扫,能把雪从枝上扫下来而不伤一片花瓣;对着笔直的枝桠练“寒蕊吐锋”,剑尖直刺,能挑开积雪的缝隙,让红梅露出来而不碰落花苞。剑势里渐渐多了股“柔中带刚”的劲,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硬拼硬砍,连青锋剑的寒光都柔和了几分。

腊月廿八那天,天刚蒙蒙亮,洞外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吕子戎猛地睁开眼,抓起剑就往外跑——只见山下的梅溪村冒起了黑烟,村民们扶老携幼往山上跑,有的抱着孩子,有的背着包袱,后面跟着十几个叛军,举着刀、抢着粮,嘴里骂骂咧咧,还放火烧了好几间屋子。“是黄巾余孽!”老樵夫扛着砍柴刀从山下跑上来,气得直跺脚,“去年就抢过一次,今年又来了,这群杀千刀的!”

吕子戎握紧青锋剑,跟着老樵夫往山下跑。叛军头目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手里拎着把劈柴刀,见有人拦路,狞笑着挥刀就砍——那刀比青锋剑长半尺,劈下来带着呼呼的风声,力道足能劈断碗粗的树干。吕子戎不躲不闪,剑尖像被雪压弯的梅枝,顺着刀势往下一沉,再轻轻一绕,像梅枝绕着石墩,绕到对方身侧;同时剑柄往他后腰“嘭”地一撞——叛军头目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摔在雪地里,啃了一嘴雪,刚要爬起来,吕子戎的剑尖已经抵住了他的后颈。

“别过来!”头目嘶吼着,可声音里全是颤抖。其他叛军见状,举着刀一拥而上,却没一个敢真的往前冲。吕子戎不退反进,手腕翻转,使出“寒蕊吐锋”,剑尖像红梅的花苞般突然弹出,点向最前面几个叛军的手腕:点到第一个,刀“当”的一声掉在地上;点到第二个,叛军“哎哟”一声捂着手腕蹲下身;没一会儿,十几个叛军的兵器全散在雪地里,个个吓得脸色惨白,“扑通扑通”跪在地上求饶。

村民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感谢,村长拉着吕子戎的手,非要留他过年:“小伙子,就在村里住下吧!我们杀了过年的猪,蒸了白面馒头,保证你吃好喝好!”村里的孩子捧着热乎乎的烤红薯塞给他,老妇人偷偷往他包袱里塞腊肉、装年糕。年夜饭后,孩子们围着他要听练剑的故事,他摸着怀里的玉佩,却悄悄收拾了包袱——他想起赵雄说的“历练要多走多看,护民不能只护一处”,寒梅岭的剑意悟得差不多了,该往南走了,桑蚕谷的春蚕,怕是要孵出来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老樵夫就背着一捆干柴来送他。走到岭口,老樵夫从怀里摸出一根半弯的梅枝——枝桠上还留着雪压的弧度,却没半点损伤,上面还开着两朵小小的红梅。“这是那株老梅最韧的枝,我砍了晾了三天,你带着。”老樵夫把梅枝递给他,“练剑时想不起‘收劲’‘发力’,就摸摸它,想想雪压梅枝的劲。”

吕子戎接过梅枝,插进包袱上的布带里,红梅的香气混着雪的冷香,萦绕在鼻尖。他回头望了望寒梅岭:雪地里的梅树像无数把弯而不折的剑,红的花、白的雪映得天边都亮了,风刮过梅林,“簌簌”的雪声像在为他送行。他在梅岭住了整冬,从“初雪沾梅”到“深雪压枝”——刚来时雪只有薄薄一层,踩在上面“吱吱”响;后来雪没了脚踝,每天要先扫开洞口半人高的雪堆才能出去;如今梅枝上的雪开始消融,花苞越胀越满,春天要来了。

风裹着最后一阵雪沫子吹过来,吕子戎裹紧了短褂,却不再觉得冷。他摸着包袱上的梅枝,想起赵雄说“剑是护民的工具,不是争功的武器”,突然懂了:梅枝的韧,不仅是剑劲,更是护民的坚持——雪再大,也要护住开花的希望;敌再凶,也要护住百姓的安稳。这股劲,比任何披风都暖,比任何炭火都烫,能陪着他走过万里风雪,走过乱世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