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施全死义（2/2）

怒气江河汰，忠言星斗寒。

东阳甘就戮，千载史斑斑。

秦桧召何立近前道：“尔速带人往灵隐寺擒拿那风魔行者，不得有误。此番若再教走脱，定当二罪并罚。”何立领命，率众疾行至灵隐寺中。四下寻觅，果见那风魔行者立于廊下。何立上前一把擒住道：“秦丞相有令，命我来拿尔，即刻随我赴行。”风行者含笑答道：“何须如此急切，我只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安能逃出此寺。容我入僧房更衣，便随尔往见丞相，决不连累于汝。”何立沉吟道：“此言亦是有理，量尔不能腾空遁去。”遂放开行者，任其入房。候了一个时辰，犹未见行者出来。何立与众人抢入房中，但见空无一人，四下搜寻，杳无踪迹。唯见桌上置一小匣，封缄处写道：“匣中之物，付秦桧收拆。”何立持匣回报秦桧。启视之，内题诗一首：

脱下袈裟起了参，懒于尘世守山庵。

三时斋饭无心恋，百岁功名没意干。

性若白云穿冷袖，心如皓月浸寒潭。

太师问我家何处，只在东南第一山。

秦桧览诗大怒，谓何立道：“昔年拿道悦长老，尔便纵放，今又放走风魔行者，竟以此匣搪塞。尔今即往东南第一山捉拿风魔行者归来，尚可饶尔罪过。若捉拿不来，本身处斩，全家发配岭南。”何立汗流浃背，唯唯而退。何立往户部取天下地理图细观，见招军城东有东南第一山名目。何立遂往寻访，经四五个月，遍问乡民，无人知晓此山所在，心中好生愁闷。一日忽见一个卖卜先生，何立上前扯住询问，那先生为他卜了一卦，摇头道：“此卦大凶，前路坎坷险峻，劝君速速回头，莫要前去。”何立道：“莫说险峻难行，便是死路一条，也要前去。”先生道：“既拚得性命，便指与尔知。往中间这条路行去，不过二三十里，即是泗洲大路。若到得泗洲，便能寻见那人。”何立谢过先生，径往泗洲而去，访查一日，并无东南第一山。暗想：“那卖卜先生言语，全无应验。闻说此地泗洲山上有座泗洲大圣祠，祠中神道极灵。何不往祷求指引？”遂买香烛入庙，虔诚祷告。出得庙门，在山前闲步观望，忽见一处山石嶙峋，奇峰陡立。何立近前观看，见一块巨石上镌着“舍身岩”三字，临崖下望，空空洞洞，深不可测。何立想道：“我半年来受尽千辛万苦，不见疯僧踪影，横竖是死，不如就此跳下，丁却残生。”正欲跳时，复又想道：“我身死不足惜，但老母年高八十三岁，我若死了，妻子难以存活，何人奉养？”不觉坐在石上，伤心痛哭良久，哭得倦了，竟在石上睡去。

忽觉有人推其肩道：“速行！”何立睁眼视之，乃是卖卜先生。先生指道：“汝看前面那座高山，岂非东南第一山乎？”何立顺其所指望去，果见一座巍峨高山直插云霄，喜不自胜。随先生行了一程，来至山前，但见一座大寺院，宫殿崔嵬，金碧辉煌，山门前立一巨大牌坊，上书“东南第一山”五个鎏金大字。山门内步出一位行者，何立拱手道：“师父，敢问一声，宝寺中可有个疯僧叶守一么？”行者喝道：“汝乃何等之人，竟敢直呼佛爷宝号？好生无礼！”何立惶然道：“小人不知，乞望恕罪！不知是哪位佛爷？”行者笑道：“非是叶守一，乃是也十一，岂非地字？此乃地藏王菩萨宝号。”何立大惊，急入大殿，跪拜道：“愿菩萨圣寿无疆！”地藏王菩萨道：“何立，汝来此何为？”何立道：“奉家主之命，特请菩萨赴斋。”菩萨道：“分明是教你来拿我，不必隐瞒。我可告知，汝主秦桧阳寿尚有五年，死后当堕酆都受罪。但汝今已至阴司，安能再返阳世？”何立泣道：“求佛爷慈悲！小人家中有八十三岁老母，待小人回去奉养终年，再来领罪。”菩萨道：“善哉！汝倒有些孝心。”遂命侍者：“引何立还阳。”何立叩谢后，随侍者行过鬼门关。望见一座高台，何立问道：“师父，此是何处？”侍者道：“此乃望乡台。”片刻来至台前，何立道：“小人欲上台一望，不知可否？”侍者道：“容我同汝上去。”二人登台，何立极目远眺，果见临安城郭，街市行人，历历在目。侍者道：“既见故乡，何不归去？”言毕将其推下高台。何立大叫一声，跌下台来，蓦然惊醒，方知身在舍身岩，原是一场大梦。再入庙中焚香拜谢泗洲大圣，下山赶回临安，至家中见老母妻子，举家收拾细软，逃离临安府。后何立母亲无疾而终，何立治丧安葬，夫妻二人无子无女，遂双双出家修行。

绍兴二十一年八月，高宗擢升太傅、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咸安郡王韩世忠为太师，命其致仕归田。是月，韩世忠染疾在身，高宗急饬太医驰往视之，太医至时，见其病已笃重。众将闻讯，皆至卧室内问疾。韩世忠卧于榻上，叹道：“我本一介布衣，身经百战，方得至公王之位，仰赖上天之灵，得保首领，今卧于家中而逝，诸君何必哀我之死邪！”众将默然。是日，韩世忠薨于赐第，享年六十有三。自岳飞死后，韩世忠绝口不言功名之事，自行罢去军政职务，隐居于都城之中，高卧十年有余，自号为清凉居士，此乃为自全之计也。韩世忠既死，高宗下诏择日亲临奠祭。秦桧遣中书吏韩咸至韩家，韩咸对韩家人道：“陛下若临奠，秦相必怒，尔等家族恐遭祸患。”韩家人惧，遂上表推辞奠祭之事。高宗乃止，追封韩世忠为通义郡王。其子韩彦直等，皆晋升职二等。夫人梁红玉两年后亦病卒，夫妻二人合葬于一穴。朝廷追赠梁夫人为邠国夫人，高宗闻之，感叹道：“夫妻富贵，莫终于偕老。”尤侗有《题韩蕲王庙》赞道：

忠武勋名百战回，西湖跨蹇且衔杯。

英雄短气莫须有，明哲保身归去来。

夜月灵旗摇铁瓮，秋风石马上琴台。

千年遗庙还香火，杜宇冬青正可哀。

绍兴二十三年八月，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武安军承宣使、充福建路马步军副都总管王贵卒于福州，朝廷追赠为宁国军节度使。是时，王贵卧于病榻，面色枯槁，终日持念珠诵经不止，侍从问道：“将军何故如此？”王贵泣道：“我少时与岳元帅结义，本欲同扶宋室，奈何受张俊胁迫，竟陷于不义。”言毕以拳捶榻，血泪交迸。忽见烛影摇动，帐幔无风自动，王贵仰面长叹：“岳元帅！我知你冤魂不散，今日特来索命乎？”此时耳边传音：“贤弟何必执念，往事已矣。”王贵惊坐而起，四顾茫然，惟见月华满室。那声又道：“汝虽负我，然念少时结义之情，沙场并肩之义，今已恕汝。”语毕万籁俱寂。王贵泪如雨下，含笑而逝。有诗赞道： 汤阴少年结金兰，颍昌血战破重关。

将军铁面施军法，兄弟离心生隙嫌。

权相胁持家眷危，法场作证魂梦寒。

十年闽海诵经卷，惟待泉下谢罪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