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们不是朋友！”（2/2）

“我们有什么‘战’好反的？我们反的是侵略！”

他这番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戏谑，但内容却尖锐无比，瞬间打破了宋轶之前那种略带膜拜的氛围。

宋轶明显愣住了，漂亮的杏眼里写满了错愕和不解，似乎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个问题。

“啊？可是…反思战争，祈求和平，不是应该的吗？”

“祈求和平当然应该，但反思战争的主体绝不应该是我们！”

李扬收敛了笑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那股来自未来的洞见和碾压这个时代某些虚伪共识的气场让宋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我们是被侵略的受害者，我们从不需要反思战争！我们要反思的是为何落后会挨打，但要呐喊的是——

‘我们不是朋友！’”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侵略者与受害者之间，永远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对等的理解和共情，更不可能成为所谓的‘朋友’。”

“这是对三十万冤魂最基本的历史尊重！”

“他们的忏悔是应该的，是天经地义的！”

“而我们的原谅，是额外的，是建立在对方真正忏悔和补偿基础上的高尚品格，而不是必需的、更不是可以被他们拿来标榜自己‘人性’的工具！”

这番话如同重锤，一字一句地敲在宋轶的心上。

她从未听过如此直接、如此铿锵有力又如此…解气的观点。

媒体和导演们都在谈论宏大的人性与和平，却从未如此清晰地划清这条受害者与施害者之间的界限。

她眼神中的迷茫渐渐被一种震撼和思考所取代，脸颊因为思想的剧烈碰撞而再次泛红，看着李扬自信而灼灼的目光，她婉约的气质里不禁流露出一丝钦佩和强烈的好奇。

李扬没有停下，他的矛头直指所谓的“艺术手法”。

“还有，你说的大尺度和残酷镜头？”

“对同胞的苦难，我们要有‘怜悯之心’，而不是‘消费之心’！”

“用直接的裸体和血腥画面去刺激观众的眼球，那是最低级、最懒惰的手法！”

“那不叫艺术震撼，那叫感官剥削！”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真正的力量在于克制，在于留白！”

“在于一个空荡荡的、布满灰尘的教室，黑板上还留着半截未完的算式。”

“在于一只孤零零躺在废墟里的、小小的破旧皮鞋。”

“在于一张沉默的、被火烧去一角的全家福照片……”

“这些东西，所带来的想象空间和无尽悲怆，远比直白的冲击更有力量！”

“那才是对历史真正的尊重，对逝者真正的哀悼！”

宋轶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微微张着嘴，怔怔地看着李扬。

她所接受的表演教育里，强调“真实”、“体验”、“爆发”，却从未有人如此深刻地阐述过“克制”的力量。

李扬的话为她推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让她看到了另一种更具深度和力量的表达可能。

眼前的男同学，似乎和平时那个有点懒散、爱开玩笑的形象完全不同了，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看透一切的智慧光芒。

李扬看着宋轶那副被震撼到的模样，清澈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再想到路川太郎那部即将出炉、恶心了无数国人的《南京！南京！》，一股强烈的使命感像野火一样在他胸中燃烧起来。

绝不能让他用那种歪曲的、自以为是的视角来代表国人讲述这段历史！

绝不能！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他忽然咧嘴一笑，刚才那股严肃批判的气势瞬间收敛，又变回了那副略带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对宋轶眨了眨眼，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

“既然路川大导演的屁股这么歪，这么喜欢替敌人思考人性……”

“那不如，咱们自己拍个电影玩玩？名字我都想好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就叫《南京照相馆》。我们不拍宏大的战场，就拍一个普通的中国照相馆老师傅，在炼狱里如何用他的相机，默默坚守和记录下那些不容磨灭的东西。怎么样？”

宋轶彻底惊呆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嘴微张，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自己拍？

对抗路川大导演？《南京照相馆》？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太过离奇，简直异想天开！

但看着李扬那双闪烁着自信和不容置疑光芒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只有一种近乎狂妄的坚定和真诚。

她的心砰砰狂跳起来，惊讶之余，一股难以言喻的、前所未有的期待感，悄然滋生。

李扬没有再说话，只是收回目光，看向窗外2007年北京湛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