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街星昭职(1/2)
函谷关的深秋总裹着股黄河的腥气,风卷着沙粒打在关楼的铜铃上,叮当作响,像谁在反复叩门。尹喜站在青石板铺就的关楼前,看着父亲尹虔从腰间解下那枚青铜虎符。虎符分为左右两半,左半边阴刻着“函谷”二字,笔锋如关墙般凌厉,右半边是繁复的云纹,合缝处的榫卯被三代关令的掌心磨得发亮,凑在一起时,竟能映出尹喜年轻的脸庞。
“此符一合,便是函谷关的万钧重担。”尹虔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三分,指腹在虎符边缘反复摩挲,那里有处细微的缺口——那是二十年前秦魏交战时,祖父用它敲击烽火台石鼓传讯留下的。“你祖父任关令时,凭此符调动三秦锐士,在箭雨里守住了这道关;为父守关二十载,靠它辨过装成商队的奸细,也放过带药入关的医者。”他顿了顿,指尖点在虎符中央的凸起处,“记住,关令的眼睛,既要盯着关外的烽火,也得看着关内的炊烟。烽火是国,炊烟是家,丢了哪样,这关都守不牢。”
尹喜双手接过虎符,冰凉的铜器瞬间吸走了掌心的温度,却又隐隐透着父亲掌心的余温。他低头时,余光瞥见父亲鬓角的白发,在暮色里泛着银光,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父亲就是这样从祖父手中接过虎符,那时的天街星,是否也像今夜这般,在西北天际亮得扎眼?
交接仪式的篝火渐渐燃成灰烬,火星打着旋儿飘向星空,像要去触碰那两颗并列的天街星。尹喜独自登上关楼,腰间的虎符与星盘碰撞,发出“叮咚”轻响,在空荡的关楼里荡开回音。四角的羊角灯被风推得轻轻摇晃,昏黄的光线下,他铺开那张随他游学多年的星图——绢布边缘已磨出毛边,图上天街星的位置用朱砂反复圈点,两星并列如一道横跨银河的石桥,在西北方的夜空中格外醒目。
“天街两星近五车,三星对月似珍珠。”他轻声念起《夏小正》里的句子,指尖划过星图上的五车星。五车星在毕宿西北,形如五辆战车,而天街星就悬在五车星旁,像守护战车的哨兵。《甘石星经》里分明写着“天街二星,在毕宿东北,主国界,亦主关梁”,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终南山隐士在石洞里说的话:“天街星动,主掌枢机。枢机者,关隘也,政令也,需知开合之度。”
那时他只当是隐士的玄谈,此刻握着虎符仰望星空,才懂这“开合之度”的深意。天街星既主国界,便要辨清敌友——就像五车星旁的天街,既要拦得住来犯的敌寇,也得放得过时序流转的商队。关下的官道上,晚归的商队正赶着驼铃过关,铜铃声顺着风飘上来,与天街星的微光交织成一片人间烟火,倒比星图上的标注更鲜活几分。
尹喜取过松烟墨,在星图的“天街星”旁细细批注:“关梁者,通衢也。守关如守星,需辨清浊,通壅塞。清者如岁星,主仁善,当任其往来;浊者如荧惑,主躁动,当察其踪迹。”墨迹落在泛黄的帛布上,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关令三问”——来者何人?所载何物?去向何方?原来这三问,早已藏在天街星的星象里:天街辨人,五车察物,银河定途,缺一不可。
三更梆子声从关内传来,尹喜抬眼望去,天街星恰好移至黄道中线,光芒将周围的云气染成淡淡的银灰色,连带着下方的毕宿都亮了几分。《甘石星经》里说“毕宿主边兵”,此刻毕宿的星光却透着柔和,想来关外暂无战事。他凭栏远眺,函谷关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卧虎般沉静,关墙两侧的烽火台像沉默的哨兵,而更远处的黄河,正泛着与天街星同色的波光,粼粼地流向天际。
他忽然明白,为何历代关令都要在接任夜观测天街星——这两颗星不仅是天象,更是尺度。星亮,则关明;星暗,则关晦;星移,则关变。守关人的心胸与眼界,全在这观星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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