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临时建居所(2/2)

那个抱着骨瓮的妇人也在其中,她编草的手指飞快,草绳在掌心翻飞,留下道红痕——是今早被草叶割的,渗着血珠,却被她随手往嘴里吮了吮,又继续编。“你看这草编得多密。”她对旁边的妇人笑,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点活气,“夜里下雨也不怕漏了。”脚边的骨瓮裹着三层旧布,是她出嫁时的陪嫁棉布,洗得发白,却还带着淡淡的靛蓝印花,像块捂热的石头,稳稳搁在草堆上。

孩子们早耐不住,绕着未完工的棚屋疯跑,手里举着截短木杆当枪,喊着“搭房子咯,占地盘咯”。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趁人不注意,踮脚摘下桩顶的图腾木板,举着当令牌,跑得裙摆飞起来,木牌上的石子“哒哒”撞着木板,像串小铃铛。她娘追过来,在她屁股上轻拍了下:“疯丫头,那是护家的,得挂好。”小姑娘吐吐舌头,把木板递回去,却趁娘转身的空当,往自家棚屋的角落塞了颗玻璃珠——是从废墟里刨出来的,鸽蛋大,碎了半块,却透着七彩的光,她觉得比任何图腾都好看,藏在草堆里,像埋了个小太阳。

尹喜巡视到最东头的棚屋时,见里面已摆上了家什:一张缺腿的木桌用三块青石垫着,桌角还留着被虫蛀的小孔,却擦得锃亮;桌上放着个掉了漆的铜盆,盆底的鱼纹只剩个尾巴,是这家媳妇的嫁妆;墙角堆着捆紫苏和蒲公英,是李郎中专程嘱咐晒的,说泡水能防风寒;最显眼的是床头挂着的布偶,碎布头拼的身子,黑豆缝的眼睛,补丁摞着补丁,却被孩子的小手攥得温热——昨夜尹喜巡夜时,还见那娃抱着布偶打盹,口水沾湿了布偶的耳朵。

他忽然想起昨夜李默的话:“家不在大,有这些念想,就塌不了。”可不是么?这缺腿的桌、掉漆的盆、打补丁的布偶,都是把日子往稳里拽的绳子。

暮色降临时,最后一根草顶铺好了。几十间棚屋连成一片,像条卧在地上的长龙,氐宿图腾在晚风里轻轻摇晃,木牌上的石子闪着微光,倒真像天上的星子落了下来。家家户户点起油灯,昏黄的光晕从草缝里漏出来,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那个捡麦粒的孩子,正趴在自家棚屋门口,用树枝在地上画氐宿的星图,六条线画得歪歪扭扭,却把六颗“星”画得格外圆,大概是想起了白天图腾上的鹅卵石。

尹喜站在高处往下看,烟火气顺着晚风漫过来——有草顶晒透的阳光味,有灶膛飘出的柴火香,还有孩子们的笑闹声撞在草棚上,又弹回来,软软的。他摸了摸怀里的星图,泛黄的纸页上,氐宿六星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又圈。

原来安稳从不是天上的星说了算。是张婶家的陶罐,是娃手里的野山楂,是妇人脚边的骨灰瓮,是每个棚屋里亮着的油灯——这些攥在手里的念想凑在一块儿,才撑起了这片临时的家,比任何星象都靠谱。

夜风吹过,图腾木牌“吱呀”转动,像在应和他的心思。远处传来妇人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混着草叶的清香,在暮色里漫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