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荧惑犯紫微(2/2)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些四处奔逃的鸡犬身上,又补充道:“告诉所有人,星象示警,不可轻忽!六畜尚且知危,何况人乎?”

“可……可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地动?”一个挑着菜担的老汉从旁边经过,筐里的菠菜抖落了好几片叶子。他皱着眉,满脸不相信,“咱函谷关多少年没动过土了,石头缝里都长着百年的草,哪会说震就震?”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是开布庄的王掌柜,手里还攥着刚收的布票:“是啊,先生怕是看错了星象吧?昨儿我还看荧惑星挺正常的……”

尹喜没回头,只是抬手指了指西边的鳞云。那云团在暮色里又深了几分,红得像淬了血。“那云不是祥瑞,是地脉异动的征兆;井水沸,是地下火气上涌;六畜通灵性,早已察觉地壳不安。”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我尹喜守关几十载,观星从未有误。信我者,速去准备;不信者,后果自负。”

这话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油锅。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是犹豫。有几个曾受过尹喜恩惠的——去年依着他说的“镇星行至角宿,种麦必丰”,果然收了满仓粮食——率先动了。卖豆腐的陈婶放下担子,转身就往家跑:“我信尹先生!狗蛋他娘,快收拾东西!”

“我也去!”开铁匠铺的老刘扛着铁锤就往家冲,“我那几筐铁料得搬到高处,别到时候被埋了!”

人群像被捅开的蚁穴,瞬间动了起来。扛包袱的,搬粮袋的,扶老携幼的,脚步声、呼喊声混在一起,却透着股被拧成一股绳的劲儿。连刚才嘀咕的老汉也挑着菜担往校场跑,嘴里念叨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那老婆子腿脚不利索,得先送过去”。

张诚看着百姓们动起来,又望向尹喜,眼里带着担忧:“先生,那您呢?”

尹喜转身回观星台,厚氅的下摆扫过地上的草屑,留下一道浅痕。“我守着星图,看着荧惑什么时候退。”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它不退,我就不离开这儿。”

回到观星台时,烛火已被风吹得只剩豆大一点。尹喜重新点亮一支蜡烛,将星图铺平。荧惑星的赤红在图上越发浓重,几乎要漫过紫微垣的边界。远处传来百姓搬家的脚步声、牲畜的嘶鸣、士兵的吆喝,交织成一片紧张的交响。他指尖按在紫微垣的位置,冰凉的竹面下,仿佛能摸到大地深处涌动的不安——那是一种沉闷的、持续的震颤,像巨兽在地下翻身。

尹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最难熬的三天,开始了。而他必须钉在这里,像观星台的石柱一样,做所有人的定盘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