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星破营火(2/2)

尹喜抬头望向夜空,流星划过的轨迹还未散尽,像一条褪色的红绸,在靛蓝的天幕上若隐若现。他忽然想起《甘石星经》里的句子:“流星入营,色赤者为灾,主先登之将折损。”晨观星象时,他明明见“天街星”明亮如炬,天街星主“军旅之道”,此星明亮本是“行军平顺”之兆,怎么会突然降下如此凶兆?是哪里出了错?是自己漏看了什么?

他转身回中军帐,帐帘被风吹得“啪嗒”作响,案上的《夏小正》被气流掀得哗哗乱翻,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什么。尹喜一把按住书页,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从“紫微垣”翻到“太微垣”,再到“天市垣”,终于在“杂星篇”找到一行蝇头小注:“流星犯天街,虽明亦有殃,主伏兵暗伺。”墨迹已有些模糊,却是字字如锥——原来如此!天街星虽亮,却被这赤色流星冲犯,亮光是表象,暗藏的凶险才是真机,这是“明吉暗凶”之兆!是他太过依赖星象的“平顺”表象,忽略了星轨交错间暗藏的警示,才让李敢和这些弟兄白白送了性命。

“都退下吧。”尹喜按住发胀的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焦糊的气味从帐外飘进来,混杂着士兵压抑的哭声,像无数根针在刺着他的耳膜。“让弟兄们把李校尉……把牺牲的弟兄们敛好,找块背风的山坳,先浅浅埋了。”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喉咙被砂纸磨过,“记得在坟头插块木牌,等破了犬戎,再把他们迁回函谷关。”

帐外的火光渐渐小了,只剩下几缕残烟在暮色中盘旋,像一条条黑色的蛇,缠缠绕绕地升向夜空。尹喜重新铺开星图,烛火映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他的指尖落在“毕宿”的位置——毕宿主“边兵”“征伐”,此刻那几颗星的光芒黯淡如蒙尘的碎银,连最亮的毕宿五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甘石星经》说“毕宿失光,先锋不利”,原来一切早有预兆,是他太大意了,被天街星的明辉晃了眼,才没看清这藏在光里的死劫。

夜风从帐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又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投在星图上,长长的,像一道沉重的枷锁。尹喜闭上眼,耳边仿佛又响起李敢昨夜的笑声,想起那些士兵脸上被火星烫出的红点,心口的钝痛一阵紧过一阵。他知道,这流星不仅是天灾,更是人祸——是他对星象的解读太过轻率,才让弟兄们遭此横祸。

帐外传来士兵们挖坑的声音,铁铲撞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和着远处隐约的狼嗥,在这被流星灼伤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悲凉。尹喜缓缓睁开眼,将那卷带着焦痕的布防图小心地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襟,那里贴着心口,能感受到布帛上残留的、属于李敢的最后一点温度。

“犬戎……”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字,指节攥得发白,“还有流星预示的伏兵……这笔账,我记下了。”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片冰冷的决绝。夜空里,毕宿的星光依旧黯淡,但尹喜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不会错过星象里任何一丝暗藏的凶吉——为了李敢,为了那些牺牲的弟兄,也为了洛阳城里还在等着他们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