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星示不可缓(1/2)
观星台的铜漏在辰时三刻发出清脆的“嘀嗒”声,一滴水珠坠落在铜盘里,漾开一圈细碎的涟漪。这声音在寂静的台阁里格外清晰,与窗外渐起的风声、远处练兵场的呼喝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暗藏机锋的序曲。尹喜将最后一卷星图铺开时,羊皮纸边缘的褶皱在晨光中泛着浅黄,那是被多年的手温与汗渍浸润出的色泽。
满地的星图如铺开的锦绣,从函谷关到洛阳的山川脉络被不同颜色的笔细细勾勒:靛蓝标注的是洛水支流,像缠绕在大地上的银链;赭石画出的是崤山山道,崎岖处用锯齿状线条强调;墨黑勾勒的密林边缘打了三个着重的圆点——那是犬戎惯常设伏的“黑风口”“迷魂涧”“断云谷”。尹喜的指尖落在断云谷的位置,那里用朱砂画了道醒目的箭头,直指犬戎辎重队的必经之路。
“张诚,你看这里。”他屈起指节轻叩星图,声音被晨光滤得温润,“断云谷北口有块天然的巨石,像头卧着的老虎,正好能藏下两百人;南口是片芦苇荡,虽已入冬枯败,却足够三千骑兵隐伏。按天驷星昨夜的轨迹,它的赤纬在丑时三刻向南偏了三寸,《甘石星经》‘兵贵截粮’篇说得明白:‘天驷南偏,辎重必行谷道’,这是老天爷在指路子。”
张诚俯身细看,星图上断云谷的狭窄处用小字标注着“仅容一骑”,他粗粝的拇指在那行字上反复摩挲,喉结动了动:“这谷道我十年前走过,雨季时会涨水,现在是枯水期,谷底的鹅卵石怕是冻得跟铁一样,马走在上面容易打滑。”他抬头时,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不过这地形好,只要把两头堵死,他们就是瓮里的鳖。”
尹喜从案上取过《甘石星经》,泛黄的书页在翻动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停在“天驷星主车骑”的章节。他用朱笔圈出的字句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四星齐明,主粮车万乘;一星独暗,辎重有失。”“你带的三千轻骑,要在明日未时前赶到断云谷。犬戎的辎重队有五百护兵,多是老弱,你们先用火箭烧粮车,再用滚石堵谷口,不必恋战,烧了就走。”他顿了顿,指尖点向星图上的“回马坡”,“从这里撤最快,能赶在犬戎主力回援前退回崤山。”
张诚的目光掠过星图上的回马坡,那里画着个小小的马蹄印——是尹喜特意标注的骑兵折返点。他忽然咧嘴笑了,露出被风沙磨出的糙牙:“先生这星图比我当年带的斥候画的还细。不过话说回来,咱的主力怎么办?总不能让你带着那些刚征召的农夫去硬碰硬。”他说的“农夫”是指三个月前刚从洛阳逃难来的百姓,虽已披甲,握锄头的手还没完全适应长矛的重量。
尹喜闻言,取过一支红笔,从函谷关正门画了道笔直的红线,穿过新安、宜阳,直指洛阳西门。笔尖划过之处,在星图上留下醒目的痕迹,像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我带五千步兵走官道。”他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天驷星的光芒会在明日申时达到最盛,那时它的方位正好在洛阳城上空——《夏小正》说‘驷星当顶,击其软肋可破’,犬戎的先锋刚到城下,正是立足未稳的时候。”
他抬头望向观星台外,晨雾已散,练兵场的士兵们正在列阵。甲胄的反光顺着石阶一级级漫上来,与浑仪上铜环折射的星光交相辉映,晃得人眼晕。最前排的士兵举着绘有北斗七星的旗帜,旗面在风中猎猎作响,旗角扫过结着薄霜的地面,扬起细碎的冰尘。尹喜忽然想起十年前,他还是个跟着师父观星的少年,第一次在星图上用朱砂标出天驷星时,师父用布满老茧的手按住他的肩说:“星象是天的告示,读得懂是本事,做得对才是良心。”
“去点兵吧。”尹喜将《夏小正》仔细折好,揣进怀里,锦缎封面的边角已被磨得发白。他的声音里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像暴风雨前的海面,“让弟兄们多带三天的干粮,把弓箭都擦亮——特别是那些新造的牛角弓,要在火上烤烤,免得受了潮拉不开。”他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把西厢房那箱犬丘城的陶片带上。”
张诚一愣:“带那破烂做什么?”
“让新兵们看看。”尹喜望向窗外,练兵场的方向传来整齐的“嚯嚯”声,那是士兵们在活动筋骨,“陶片上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有小孩子的手印,还有没烧尽的米粒。让他们知道,咱这趟不是去帮幽王打仗,是去救那些跟陶片主人一样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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