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攀城短兵接（2/2）

观星台里，尹喜的手指在星图上飞快滑动，指腹磨过“云雨四星”的刻痕。《甘石星经》“云雨篇”里的字句在脑中翻涌：“四星齐亮，敌锋正锐；一星暗，敌势衰；三星转赤，可反击。”此刻星轨仪上，云雨四星已有两颗转暗，光芒像被雨水浇过的烛火，明明灭灭，唯余那颗暗红之星还在挣扎，光芒忽明忽暗，像只濒死的眼，透着股不甘的凶气。

“时机到了。”尹喜低声自语，伸手抓起案上的红旗。这面旗本是用于火箭齐射的信号，旗面绣着火焰纹，此刻却被他卷了大半，只露出半截红绸，在雨里轻轻晃动，像条受伤的赤蛇，蜷缩着吐信。

城头士兵瞥见那截红绸，突然齐声呐喊：“援军到了！杀啊——！”

呐喊声撞在崖壁上，反弹回来，在雨谷里层层回荡，竟生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恰在此时，关外突然亮起一片火把，密集的铜锣声“哐哐”炸响，火把的光在雨幕里忽明忽暗，像有大队人马正从侧翼包抄——那是尹喜早安排在暗渠的士兵，此刻举着空火把来回跑动，故意踩响预先埋好的铜锣，制造援军假象。

犬戎兵本就被城头的短兵缠斗得心慌，手脚被雨水泡得发滑，斧头挥得越来越慢，此刻听见锣声和呐喊，顿时慌了神。攀爬的士兵手一松，好几人从云梯上滑落，惨叫声顺着雨丝飘上来，像丢进沸水里的菜叶，在半空蜷成一团，惊得崖下的同伴纷纷后退，连梯架都没人敢扶。张诚瞅准时机，猛地侧身撞向最近的云梯根部，那云梯本就被雨水泡得发沉，榫卯处早已发胀松动，此刻被他借力一踹，竟带着上面的七八名犬戎兵翻倒在地，梯架砸在崖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断裂声，木头碎裂的脆响混着骨裂声，在雨里传得老远。

“先生这招‘声东击西’，比火箭还管用！”张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污，仰头望向观星台，虽看不清尹喜的身影，却能想象出他此刻捻须而立的模样——星轨仪上的云雨四星，怕是早已随着犬戎的溃败，渐渐隐入云层了。

雨还在下，只是势头稍缓，北崖的厮杀却已近尾声。张诚踩着犬戎兵的尸体走到垛口，低头望向崖下，暗渠的弟兄们正借着雨幕往回撤，火把在草丛里一闪一闪，像群归巢的萤火虫，微弱却坚定。他突然想起尹喜昨夜说的话：“星象如棋谱，看得见的是棋子，看不见的是棋路。”此刻再看这雨里的战场，断斧、折梯、浸透血水的城砖，竟真像盘被雨水泡透的棋，每一步落子都藏着章法，从星象示警到短兵相接，从旗语传讯到声东击西，环环相扣，一分都差不得。

观星台内，尹喜收起红旗，指尖抚过星轨仪上渐渐黯淡的云雨四星。《夏小正》里“云雨散，兵戈歇”的句子在舌尖打转，他望着北崖上空重新露出的几颗亮星，知道这场雨战的第一回合，他们赢了。只是雨还没停，风里仍裹着犬戎大营的气息，远处的黑影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关城——真正的硬仗，怕是要等到云开星现时才会打响。那时星轨仪上的光带，该换另一番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