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养力待时变(2/2)

日头爬到半空时,关内的街巷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丫丫带着几个伙伴在追逐嬉闹,手里攥着用麦秸秆编的小风车,跑起来时,风车转得像积薪星的光带。她们从炊事营门口跑过,王厨子正蹲在地上劈柴,看见孩子们就笑着扔过去个刚烤好的麦饼,饼渣掉在地上,引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来。

“先生您看!”张诚指着那群孩子,“前几日见着他们,一个个蔫头耷脑的,跟霜打的菜似的,今儿倒像刚出笼的馒头,暄腾腾的。”

尹喜望着孩子们跑远的背影,他们的笑声撞在城墙上,弹回来的回音都带着暖意。他想起三日前,这关城里满是唉声叹气,连狗吠都透着股有气无力,此刻却被笑声、吆喝声、锄头声填得满满当当,像口刚烧开的大锅,咕嘟咕嘟冒着活气。

午后,他再次登上观星台。镇星的黄润又深了些,边缘的光晕像圈涟漪,慢慢往四周漾开。老卒正在星图旁补刻新的标记,把三日内百姓耕作、士兵操练的情形,都用小字记在镇星周围,密密麻麻的像片刚抽芽的麦田。

“先生,您说这星咋就这么灵?”老卒刻完最后一笔,直起身捶了捶腰,“咱一歇,它就亮;百姓一忙活,它就更黄。”

“不是星灵,是民心通天地。”尹喜望着关外,王二柱正赶着牛耕地,牛蹄踏过的田垄,像镇星晕开的光带,“民力就像这镇星,得养,不能竭。你把它逼到绝路,它就给你看灰败;你给它口气喘,它就还你黄润。”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感慨,“这城啊,空有砖石是死的,得有喘气的百姓、带劲的士兵,才算活的。”

张诚站在他身后,望着镇星的光带慢慢铺展,心里突然亮堂起来。他想起幽王的烽火,烧的不是狼烟,是百姓的力;耗的不是诸侯的兵,是关城的根。而尹喜做的,不过是给这快被烧干的根,浇了瓢水、松了松土。

傍晚时分,夕阳把关城染成了金红色。田埂上的农人扛着锄头往家走,肩头的锄刃闪着光,像镇星的光晕;城头的士兵收了操,正围着王厨子讨粥喝,粗瓷碗碰撞的脆响,比烽火台的钟声更让人安心。

尹喜在星图上补了行字:“镇星回黄,非因星变,因民力复。”墨迹落在镇星的刻痕里,像滴进干裂土地的水,慢慢晕开。他知道,这三日的喘息只是开始,幽王的烽火说不定何时又会燃起,犬戎的狼啸也从未远去,但只要这镇星的黄润能守住,只要关城里的活气不散,再大的风雨,这城也能扛过去。

暮色渐浓时,镇星在天幕上愈发清晰,黄润的光芒里,仿佛能看见农人的锄头、士兵的刀、孩子们的风车,还有那口永远咕嘟冒泡的大锅。尹喜望着它,突然想起年轻时走过的函谷道,那时的镇星也这般黄润,道旁的田里总有农人弯腰,城头的士兵总在高歌——原来,所谓盛世,不过是星黄、田沃、人笑罢了。

老卒端来晚饭,是碗稠粥,上面漂着层米油。尹喜接过碗,米粥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却让他看清了星图上的字——那些记着百姓劳作的小字,正与镇星的光带慢慢重合,像无数只手,托着这颗慢慢亮起来的星,也托着这座慢慢活过来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