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静虑悟权责(1/2)

三更的梆子声从关楼传来,笃笃敲了三下,像敲在函谷关的脉搏上。案牍房的烛火已燃到尽头,烛芯爆出最后一点火星,尹喜吹灭烛台时,指尖沾了层薄薄的烛泪,凉得像秋露。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夜风卷着关外的沙砾扑过来,带着一股干燥的凉意,恰好吹散了眉宇间的倦意。

院角的水缸积着半月的雨水,水面平如铜镜,映得满天星斗都落了进来。尹喜搬了块青石坐在缸边,袖口沾着的墨汁在月光下泛着青黑——那是方才批改公文时蹭上的,《西域商队通关名册》《关内粮草调度表》《戍卒换岗记录》……整整三案几的文书,此刻都已在案头码得齐整,每一卷上都有他朱笔圈点的痕迹,像给沉默的文字注了魂。

他望着水缸里的星象,目光落在西北方的太微垣。那里的星子比别处更亮,像缀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夏小正》里“太微垣,三光之庭,五帝之座”的句子忽然在心头浮起。他伸出手指,对着水面临摹星图:最亮的那颗是帝星,周围环绕着五颗帝座星,再外围是九卿星、郎将星、执法星……像一幅缩小的朝廷图谱,在水中轻轻晃动。

“执法星……”尹喜低声念着,指尖停在那颗微微发蓝的星子上。白日里处理的一桩案子忽然撞进脑海——午后抓获两个伪造通关文牒的商人,他们用浸过桐油的绢帛仿造印鉴,边缘的纹路几乎能以假乱真,若不是他盯着文牒上“函谷”二字的笔锋,发现其中“谷”字的撇画比制式少了半分弧度,怕是真要让他们蒙混过关。

那时张诚在旁咋舌:“大人您这眼力,比验钞的吏员还厉害。”他当时只笑了笑,此刻对着水面的执法星才忽然明白,那不是眼力,是心劲。就像这执法星,虽不如帝星耀眼,却要死死盯着太微垣的秩序,半点偏差都不能有。

他起身回房取来那本《静虑录》,是用麻纸装订的册子,封面已磨出毛边。翻开时,前几日写的句子“案牍如星图,一字即一星”映入眼帘,墨迹还带着点潮意。今夜,他忽然想再添几笔。

蘸墨时,砚台里的墨汁映出执法星的影子,他提笔写道:“太微垣如朝廷,关令如执法星。星动则察其轨,文异则辨其伪,此非苛责,乃守土之责。”写完停笔,忽然想起月初处理的粮荒案——关内粮仓的账目显示“存粮三千石”,但他巡仓时发现,最里面的粮囤靠墙处有淡淡的霉味,撬开表层的新谷,底下果然藏着受潮的陈粮,算下来实际存粮竟少了四百石。当时粮仓吏员哭着求饶,说怕担责任才隐瞒,他却按律罚了他半年俸禄,另派正直的老兵接管粮仓。

“心乱则关乱啊……”尹喜对着水面轻叹。那时若心软放过,真到荒年,饿肚子的就是戍卒和百姓。他忽然明白,所谓“静以制动”,不是迟钝,是让心像这水缸里的水,任外界如何晃荡,终究要沉回清明——就像方才处理完公文的倦意,被夜风一吹便散,留下的是对每桩案子的清醒判断。

水面的太微垣渐渐模糊,云层漫了过来,像给星子蒙了层纱。尹喜想起《甘石星经·太微篇》里“执法星明,则刑罚清;星暗,则奸邪生”的记载,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寒。他见过执法星黯淡的样子——去年冬天,前任关令因收受贿赂,对走私盐铁的商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段时间夜里观测太微垣,执法星总像蒙着层灰,后来果然东窗事发,关令被押解回京时,百姓堵在关道上扔烂菜叶,骂声比风声还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