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全球共赢,科技无界(2/2)

另一位记者紧接着提问,语气带着技术人士特有的审慎:“陈先生,根据我们拿到的倡议文本摘要,中方似乎有意向全球公开部分新一代工业互联网系统的底层架构代码。这是否属实?如果是,你们不担心核心知识产权被复制、甚至被用于构建针对你们的技术壁垒吗?”

“担心。”陈默答得毫不犹豫,甚至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点坦然的无奈,“作为一个技术负责人,我每天都会担心。担心技术泄露,担心被恶意利用,担心投入巨大心血的东西为人作嫁。”

他话锋一转,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严肃:“但我们更担心的是,如果所有人都因为害怕,而把最好的技术锁进保险柜,如果国际协作因为猜忌而寸步难行,那么整个人类的科技进步就会陷入停滞,最终受损的,是每一个生活在其中的人,尤其是那些最需要技术来改变命运的地区和群体。”

他举起手中一直拿着的一份蓝色封皮的文件,向台下示意:“所以,基于这种共识,我们今天在此正式宣布:我们将面向全球,逐步、有条件地开源新一代智能工业控制系统的核心底层代码库。任何国家、企业、研究机构或个人,在同意并遵守相关开源协议的前提下,都可以自由地查看、使用、学习、甚至在其基础上进行改进和创新。”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条件是——任何基于此开源代码进行的、产生实质性改进或衍生的新版本,也必须遵循同样的开源精神,将代码公开,回馈给社区。我们要构建的,不是一个封闭的花园,而是一片共同耕耘、共享果实的技术森林。”

现场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声,记者们交头接耳,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就在这时,陈默放在演讲台内侧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他趁着台下骚动的间隙,快速瞥了一眼。是学生癸发来的信息:“老师,实验室刚跑通了‘灵枢’系统第三个迭代模型的第一轮全场景模拟。初步数据显示,极端工况下的自主响应与调整速度,比我们最乐观的预估还快了接近百分之四十。但是……模型在伦理边界判断模块出现了一个我无法独立解释的模糊区间。我想,可能需要当面和您讨论。”

陈默手指动了动,回了一个简洁的“好”字,然后将手机屏幕按熄,重新放回口袋。

发布会在一片热烈而又充满复杂情绪的讨论中结束。陈默没有参与后续的媒体群访,他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从侧门离开了喧闹的发布厅。

穿过连接主楼与附属建筑的一条玻璃穹顶长廊时,清晨的阳光已经变得温暖明亮,透过玻璃,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长长的、交错的影子。花园里的树木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

学生癸已经等在长廊另一头的出口处,背靠着白色廊柱,怀里抱着一叠打印出来的数据和图表,纸张边缘随着他有些焦急的踱步轻轻颤动。看见陈默走来,他立刻站直了身体。

“老师,他们……真的签了?同意那个‘开源共建’的条款了?”学生癸迎上来,语气里混杂着激动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文本已经最终落定,下午就会提交联合国相关机构备案。”陈默点点头,脚步未停,继续沿着长廊向安静的园区深处走去。

学生癸跟在他身侧,下意识地低头翻动着怀里那些写满了复杂公式和流程图的纸张,声音低了下去:“可我还是……心里有点不踏实。最核心的架构,那些我们熬了无数夜、试错了上万次才摸到的诀窍,就这么……公开出去?万一……万一有人用它来做坏事,或者反过来卡我们脖子呢?”

“没有万一。”陈默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学生癸年轻而充满焦虑的眼睛,“把自己关在门里,或许能打造出一时无人能及的利器,但那条路,越走越窄,最终是一片孤岛。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守着秘籍唯我独尊,而是你搭建的舞台、你制定的规则,能让越来越多的人自愿参与进来,共同演绎,并且发现——离开你这个平台,整个游戏都玩不转,或者,玩得没意思。”

学生癸抬起头,午前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可如果我们建立的这套规则……被人扭曲了,用来加剧不平等,甚至伤害更弱势的群体呢?技术本身没有善恶,但用它的人有。”

“所以,我们才要从一开始,就把护栏和底线,用最坚硬的材质,浇筑在系统的基石里。”陈默的声音很沉,像在陈述一个早已深思熟虑的真理,“科技可以跨越国界流动,但研发和应用它的人,必须有国界,更有良知和责任感。这份责任,不是靠封锁技术来实现,恰恰相反,是要通过开放和透明,让技术的每一步发展,都暴露在阳光之下,接受最广泛的监督和伦理审视。我们的责任,是确保它不被用来制造新的压迫,不被用来固化甚至扩大数字鸿沟,而是成为填平沟壑、赋能弱者的工具。”

他伸出手,按在学生癸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托付:“回去告诉‘灵枢’项目组的所有人。下一代系统正式上线时,在核心架构里,必须预留一个特殊的、高优先级的接入接口。这个接口,不设技术门槛,不限访问地域。它的默认服务列表里,第一个是给撒哈拉以南非洲缺少教师的乡村学校,第二个是给亚马孙雨林里监测生态变化的简陋站点,第三个是给大洋上小岛国的气候预警系统……给所有渴望改变、却被现有技术体系挡在外面的地方和人。”

学生癸静静地听着,抱着资料的手臂慢慢收紧,纸张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慢慢地点了点头,眼神里的迷茫被一种逐渐清晰的决心所取代。

“老师,”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似乎盘旋已久的问题,“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能这么笃定,我们现在走的这条看似吃力不讨好、甚至风险重重的‘开放’之路,就一定是正确的方向?”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转回身,目光投向长廊外,远处是城市林立的天际线,更远处是春意渐浓的朦胧山影。他的视线似乎穿过了这些景象,看到了更遥远的时空。

“因为我看过太多相反的例子。”他的声音放缓了,带着回忆的质感,“十年前,我去西部一个矿区小镇调研。那里有个老师傅,守着几台老掉牙的机床,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满手油污和老茧,就为了多挣点加班费,供儿子去省城读一个像样的高中。他手艺极好,机器哪里不对劲,听声音就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陈默停顿了一下,“去年,我偶然又看到那个镇的报道。还是那位老师傅,现在坐在自家敞亮的客厅里,对着平板电脑上清晰的界面,就能实时看到矿区新引进的智能生产线每一台设备的运行状态、能耗、甚至预判故障概率。他成了系统的‘顾问’,凭经验给ai算法提优化建议。他儿子,已经大学毕业,正在参与设计下一代矿山机器人。”

他收回目光,看向学生癸:“这不是什么高科技奇迹,这只是技术……回到了它本该去的地方,做了它本该做的事——把人从重复、危险、耗尽心力的劳动中解放出来,让人的经验和智慧,用在更值得的地方。”

学生癸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阳光将他和他怀里的资料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风吹过长廊,带来远处隐约的市声和淡淡的花草香。

“老师,”过了好一会儿,学生癸才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不安,“如果我们一直这样……毫无保留地推动开放和共享,把技术、经验、甚至教训都摊开来讲。会不会有一天……别人学会了所有我们会的,甚至做得更好。到了那一天,他们是不是就不再需要我们了?我们会不会……被抛在后面?”

陈默听了,没有立刻反驳,反而很轻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洞察世事的通透和淡淡的感慨。

“那你就要先想明白一件事,癸。”他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聪慧却尚未完全摆脱学生思维的年轻人,“你内心深处,究竟希望别人永远仰仗你、依赖你提供的一切,生怕你离开;还是更希望,你能帮助他们获得力量,让他们也能稳稳地站起来,然后转过身,和你一起,望向更远的前方,并肩去开拓谁都未曾见过的风景?”

学生癸愣住了,嘴唇微微张开,似乎被这个简单却锋利的问题刺中了某个从未深想的角落。

“我们点燃火把,不是为了做黑暗中唯一的光源,让所有人都只能仰望我们、跟随我们。”陈默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像在陈述一个自然法则,“我们点燃火把,是为了把引火的方法教给更多人,让每一个人,都有能力在自己的手中,燃起一团温暖而明亮的光。然后,这千千万万的光,会连成一片,照亮我们所有人都未曾踏足过的、更广阔的黑夜。”

学生癸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那叠资料的封面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光滑的铜版纸,指尖能感受到下面那些打印文字的微微凸起。他的嘴唇翕动着,喉结上下滚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化作一个无声的、复杂的叹息。

陈默没有再等他组织语言。他转过身,沿着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长廊,继续向出口走去。他的背影在光与影的交错中,显得挺拔而孤独,又充满了某种一往无前的笃定。

长廊尽头,会议中心主楼外侧,悬挂着巨大的、印有本次倡议主题的横幅。一阵稍强的春风吹过,那红色的绸布被猛地掀起,哗啦啦地作响,在空中展开、翻卷,又缓缓落下,周而复始。

学生癸依旧站在原地,怀里紧紧抱着那份厚重的报告,仿佛抱着一个时代的重量,又像捧着一颗刚刚被点燃、却还不知如何安放的种子。

他的嘴唇,终于微微张开,发出一个极轻的、几乎被风吹散的单音节。

“可……”

后面的话,终究没能说出来,消散在午后长廊温暖而静谧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