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章 是梦在找他们(2/2)
记忆,正在自我复制。
她悄然离开,走在归途的巷道上,抬头望见守灯广场方向的地灯冷白闪烁,不知为何又亮了起来。
三分钟,不多不少,随后熄灭,仿佛只是夜的一次呼吸。
而在市政府大楼,刘建国正审核最后一份“民间叙事观察员”志愿者名单。
首批报名人数超预期三倍,退休教师、社区工作者、甚至几位前媒体人纷纷加入。
这项制度旨在建立一套去中心化的口述核实网络,确保每一段上传的记忆都有据可查、有源可溯。
然而当他翻到附件页时,目光骤然凝滞。
王家杰。
那个曾背叛洪兴、间接导致多起血案的后辈,竟通过律师递交申请书,请求将其父补录入“待考录”名录。
附带的临终录像中,老人躺在病床上,声音虚弱却清晰:“我不是为了洗白,是为了让儿子知道,我也曾挣扎过。”
刘建国沉默良久,提笔写下批注:“允许申辩,不等于赦免。但沉默,从来不是正义。”
文件归档当日,系统自动生成编号:wj,与丙字序列并列,纳入统一索引。
他合上卷宗,窗外雨势渐歇,远处传来一声闷雷。
而在城南某条窄巷深处,黄素芬推开家门,顺手将小黑板挂在门后。
粉笔槽依旧空着。
但她没有在意。
这几天,她已习惯不再书写。
讲述角遍布街头,人们自发诉说,无需引导。
只是当她第二天清晨经过黑板时,脚步忽然顿住。
她分明记得昨晚离开前,板上什么都没写。
可现在,一行歪斜却清晰的粉笔字静静躺在那里:
“昨天梦见一个穿蓝布衫的人,叫我别烧信。”黄素芬盯着那行粉笔字,久久未动。
“昨天梦见一个穿蓝布衫的人,叫我别烧信。”
字迹歪斜,像是孩子初学写字时的笔触,可那语气却沉得压人。
她记得昨晚关门时黑板还是一片空白,连粉笔灰都没留下一点。
巷子里静得出奇,只有远处一只野猫跃过围墙,惊起几片落叶。
她没擦掉它。
第二天清晨,她再次经过门后小黑板时,心跳漏了一拍——
又多了一句。
“我爸临走前说了三个数字:0、1、7,我不知道什么意思。”
墨绿底板上,两行字并列而立,间距均匀,仿佛出自不同人之手。
黄素芬缓缓伸手触碰那些笔画,指尖传来粗糙的颗粒感。
这不是恶作剧。
这些话太具体,太沉重,没人会拿死前遗言开玩笑。
她掏出手机,一张张拍下,上传至“记忆地图”平台——这个由民间自发搭建、用于归集城市零散记忆痕迹的开放数据库。
她早已习惯记录身边人的只言片语,但这一次,她在提交时多勾选了一个选项:“标记为潜在关联事件”。
系统响应极快。
不到三小时,后台弹出智能关联报告:近两周内,在城南、东湖、老铁路新村等七个社区,共出现九例高度相似的梦境叙述,均发生于雷雨夜之后。
梦境主角多为中老年人,内容涉及“火中取信”“灯灭复亮”“穿旧式蓝布衫的陌生人托梦”,关键词集中指向“丙字序列”与“未寄出的信”。
更令人不安的是,其中四人从未接触过相关历史资料,三人甚至不知洪兴为何物。
心理学教授来电时语气激动:“我们想立项研究集体潜意识的跨代传递机制,您是否愿意担任田野观察员?”
黄素芬沉默片刻,望着窗外淅沥的雨丝,轻声道:“也许不是他们在做梦,是梦在找他们。”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陷入长久寂静。
同一天傍晚,七叔坐在祠堂正厅,面前摊开新版《洪兴纪事录》终审稿。
烛火摇曳,映着他花白的鬓角。
十二位长老围坐一圈,气氛凝重如铁。
“取消‘政治定性’栏目?”一位老者猛地拍桌,“祖宗留下的规矩是用来分辨忠奸的!现在倒好,连血案都成了‘争议陈述’?”
七叔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规矩若只为分忠奸,那早该写成判词,不是史书。”
他抬手示意,身旁弟子播放一段音频——来自全市殡仪馆悼词自动归档系统的随机抽样,五百条真实悼念录音中,有三百八十条提及“丙字”人物,称呼皆以“前辈”“义士”“守灯人”为主,无一煽动仇恨,反倒多有追思与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