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 丙字不绝,薪火相传(2/2)
风暴暂息,暗流未止。
同一天傍晚,黄素芬推着清洁车穿行于老城区窄巷。
雨水浸湿了她的裤脚,但她脚步稳健。
一路走过新增的讲述角,听见有人低语、有人哭泣、也有人笑着回忆亡者生前爱吃辣。
她习惯性摸向腰间小黑板,却发现粉笔槽依旧空着。
自从那天小女孩递来新粉笔,她便再未记录一字。
不是忘了,而是忽然觉得——有些事,不必再由她一人承担。
转过街角,她经过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式居民楼。
外墙斑驳,铁窗锈迹纵横。
二楼某扇窗户半开,传出断续的诵读声,模糊却执着,像是从极深处传来。
黄素芬停下脚步。
扫帚停在半空。
那声音……她听过。
不是广播,不是录音。
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自说着什么。
黄素芬的手指在那台老旧收音机的外壳上缓缓滑过,金属边缘已锈得发脆,旋钮卡滞,频率刻度模糊不清。
她站在巷口最后一缕夕阳里,风从楼缝间穿行而过,带着潮湿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扫帚还靠在墙边,清洁车静静停着,仿佛连它也屏住了呼吸。
二楼那位老人的话语在她脑中反复回响:“每天这个时候,它自己响。”
不是定时播放,也不是邻居串线。
一台天线损毁、调频失灵的收音机,不该有任何声音。
可它却在清晨六点十七分准时嗡鸣,断续传出那段熟悉的《听见》口述——关于丙字联络员林德海如何在江畔码头遭遇伏击,临终前将情报塞进孩童的鞋垫。
那是张婉清整理发布的第三期内容,从未在任何广播频道正式播出。
她的掌心渗出一层薄汗。
修理铺的老陈接过机器时皱了眉:“这玩意儿早该进博物馆了。”他拆开后盖,焊点错乱,线路缠绕得像某种仪式符号。
然后他忽然顿住,镊子尖端指着电池盒旁一小圈细铜丝,“你瞧这个……这不是原厂改装。这是‘共鸣绕线’,九十年代那些……洪兴家属才会的手艺。”
黄素芬的心跳慢了一拍。
她亲眼见过这种装置。
二十年前,母亲还在世时,家中那只漆黑的匣子每逢雨夜就会低语,像是有人隔着墙在说话。
母亲从不解释,只是默默用棉布盖住它,低声说:“听归听,别应。”
原来不是迷信。
是技术藏于民间,是记忆借物重生。
她抱着修好的收音机走出铺子时,天已全黑。
雨水再度落下,细细密密,打湿了她肩头。
她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转身走向城南老街深处的一处废弃配电房——那里曾是洪兴早期通讯中继站之一,如今只剩铁门锈锁,墙上涂鸦斑驳。
但她记得郑其安提过一句:某些节点仍保持“待唤醒”状态。
她在门外站定,将收音机贴近墙体。
几乎就在瞬间,内部线圈发出轻微震颤,电流嘶鸣如叹息。
她猛地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在洪兴祠堂最深处,七叔正立于祖坟碑林之前。
手中照片已被雨水浸润一角,但那背影依旧清晰——瘦削、笔直,步伐沉稳如刀刻。
清明夜,无人祭扫的时间,那人却独自伫立良久。
七叔认得那种姿态,那是周影独有的行走方式:左肩微沉,右脚落地稍重,每一步都像在丈量生死之间的距离。
他未问来人是谁送的照片,也不查邮戳来源。
他知道,有些消息本就不走明路。
回到祠堂密室,他打开红漆木匣,取出那卷从未示人的族谱副本。
纸页泛黄,字迹苍劲,记录着自民国以来丙字线所有隐秘传承者的名字。
末页空白已久,历代长老皆不敢轻填。
此刻,他蘸墨提笔,手腕稳如磐石。
“丙字不绝,薪火相传。”
八字落纸,雷声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