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4章 你这辈子最不想忘的声音是什么?(2/2)

于佳佳是在散场后二十分钟收到数据警报的。

她正站在酒店地下车库等车,手机突然震动不止。

麦窝社区的后台监测系统显示,过去三小时内,平台访问量激增四倍,其中73%的新增上传来自政府机关ip段——市档案局、教育局数据中心、几所重点高校的内网节点。

更奇怪的是,这些用户全部匿名,且集中在深夜至清晨时段操作。

她调出样本文件:一段37秒的音频,标题为空,仅标注时间戳。

播放后,是搪瓷缸磕在桌上的清脆响动,接着是倒热水的声音,水汽氤氲中夹杂着一声咳嗽——那种年岁久远、肺叶微颤的老人咳法。

另一段是缝纫机运转的节奏,断续而规律,像是谁一边干活一边走神,针脚歪斜了几行。

还有一条来自某区水务局老职工宿舍,录的是一段织毛衣时毛线摩擦手掌的沙沙声,背景里有个女人低声哼歌,调子模糊,却与许嵩那首未完成的demo副歌部分高度相似。

于佳佳盯着屏幕看了很久。

她忽然明白,这些人不是在“参与”,而是在“归还”。

他们不求署名,不要转发,只是悄悄把身体还记得的声音放出来,像把压箱底的老照片放进邮筒,寄给一个不知道地址的远方。

她没做任何推广动作,反而连夜上线了一个新功能:“静音模式”。

所有开启该模式的上传内容将自动剥离元数据,不显示标题、作者、地理位置,只保留原始波形图,在数据库中以灰白色细线排列,如同城市记忆的底噪——存在,但不喧哗。

林素芬知道这个变化时,正在排水隧洞里踩点。

那地方要封了,为建新的地下综合管廊。

她年轻时在文化馆工作,经手过不少民间音乐采集项目,后来年纪大了,便牵头组织老年合唱团。

可最近几个月,她发现老人们唱的不再是《茉莉花》或《洪湖水》,而是些自己都说不清来源的调子——有人哼防汛广播里的通知节奏,有人打着拍子背当年厂里黑板报上的口号。

她不信巧合。

于是她联系了市政的朋友,借来即将封闭的主排水隧洞,策划了一场“无观众音乐会”。

参与者全是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每人带一件旧物:铝盆、竹笛、煤铲、热水瓶胆……没有乐谱,也没有排练流程。

她只问了一句:“你这辈子最不想忘的声音是什么?”

演出当晚,赵小满作为“城市感知哨兵”项目的技术支持,在监控中心值守。

他本以为就是录段环境音做个存档,可当第一声敲击响起时,系统立刻报警——声波频率异常。

铝盆的震动摇晃了隧道壁的沉积层,引发微弱共振;竹笛的气流撞上弯道,反射出多重回声;煤铲刮地的节奏,恰好贴近地下管网二十年前施工图纸中标注的“固有振动区间”。

更诡异的是,这些声音叠加之后,竟通过地质传导,完整激活了一段埋藏在西郊暖气管网中的历史音频信号。

那是一位退伍工人在1976年罢工集会上的演讲录音,原本因介质损毁早已无法还原,此刻却顺着铁管一路传到了养老院的散热片上。

老人听见了。

他躺在床上多年不能动,那一刻却睁开了眼,抬起枯瘦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打床沿。

和着那早已被官方记录抹去的呐喊节奏。

赵小满看着波形图上缓缓爬升的曲线,忽然觉得,有些事不用说出来。

就像墙记得火,就像心跳记得鼓点。

而在某个未公开的内部系统日志里,一份名为《非结构化声源异常报告》的文档已被标记为“待审”,静静躺在苏文丽的待办列表最顶端。

苏文丽把建议书交上去的第三天,局里开了闭门会。

她坐在会议室角落,听着几位领导轮流发言。

有人说“数据必须标准化”,有人说“ai训练容不得干扰源”,还有人直接点名:“这些口述材料情绪化严重,立场不稳定,不具备史料价值。”她没反驳,只是把茶杯挪了挪,避开投影光斑在桌面上的灼痕。

轮到她表态时,会议室已经安静了很久。

“我们清理的是噪音,”她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楚,“可万一,真相本来就有杂音呢?”

没人接话。会议纪要最终写成“暂缓推进,继续评估”。

文件被归档,编号后打上“待审”标签。表面上看,这件事结束了。

但她没回家。

那晚她留在办公室,等所有人都走了,才从柜子底层取出一串钥匙。

档案馆地下二层有台老式冷存储设备,二十年没联网,连系统日志都是手填的。

她把三十盒磁带逐一编号、登记,表面记录为“市政工程背景音采样”,实则在标签背面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圈——这是她师父留下的暗号,意思是:别丢,还没完。

一周后搬迁组来人,说是数据中心要升级,老旧载体统一转移。

她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搬运工把箱子抬走,其中一箱边角磕破了,露出半截灰色磁带。

她没出声。

那批磁带后来在运输清单上显示“途中损毁,按规程销毁”。

但实际上,它们被分装进七个不起眼的纸袋,由陈金海亲自带队,悄悄运往城郊不同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