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纸钱飞处,旧语落坟头(2/2)

林骁看着三个女儿围着坟头说话,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的秋日用,四个孩子挤在堂屋的八仙桌旁,看母亲给父亲补那件埃及长袍。父亲总爱逗母亲:“你这针脚歪得像尼罗河的九曲十八弯。”母亲就举着顶针敲他的手背:“有本事你别穿!”孩子们在旁边笑,笑得桌腿都晃。

“爹,您还记得不?那年大姐偷了您的埃及硬币去买糖,您举着扫帚追了她半条街,结果在巷口买了串糖葫芦,塞她手里说‘下次想吃跟爹说’。”林骁往火里添了把纸钱,灰烬飞得更高,“二姐总抢我的花书包,您就把娘给您做的布包给了我,说‘咱爷们不跟丫头片子争’。”

三女儿忽然哭出了声:“我上次回来,看见娘在箱底翻您的旱烟杆,一边擦一边念叨‘这老东西,抽了一辈子烟,到了那边可别呛着’……”

风忽然大了,把纸钱灰吹得漫天都是。林骁恍惚看见母亲正踮着脚,给父亲整理衣襟,父亲手里的旱烟杆冒着烟,烟圈里裹着三个女儿的笑声,一圈圈荡开,落在麦场的石碾上,落在院角的老槐树上,落在埃及带回的石棺缝隙里。

“您俩走这三年,家里啥都好。”林骁把最后一沓纸钱烧完,看着灰烬被风吹向远方,“大姐的孩子考上了考古系,说要替外公看看没看完的埃及壁画;二姐的布店收了徒弟,把您的手艺传下去;三妹开了家小饭馆,炖的鸡汤,跟娘您当年炖的一个味。”

日头爬到头顶时,孩子们开始往回收拾。大姐把香料包埋在坟头,说这味道能顺着风,飘到埃及去;二姐把孩子绣的蝴蝶书签插在野菊丛里;三妹把布偶往石棺方向又推了推,像是怕它被风吹跑。

林骁最后一个离开,走前他摸了摸坟头的新土,土下面是父亲母亲并排躺着的石棺,棺里应该还留着他当年放进去的全家福——照片上,父亲搂着母亲的肩,四个孩子挤在他们身前,笑得露出牙,背景是金灿灿的麦场,远处的炊烟像条白丝带,系着整座村庄的暖。

“爹,娘,明年清明,咱全家还来。”他对着坟头挥了挥手,风卷着纸钱灰擦过他的脸颊,像母亲的手在轻轻拍他的背,“到时候给您俩说,大姐的孩子挖到了啥宝贝,二姐的布卖了多少,三妹的鸡汤又赚了多少……”

身后的坟头静悄悄的,野菊在风里点头,像母亲在应;石棺在土里沉默,像父亲在听。纸钱灰飞得越来越高,混着埃及香料的甜、芝麻酥的香、野菊的苦,落在三个女儿远去的脚印里,落在林骁沾着黄土的裤脚边,落在这三年来从未断过的念想里——原来所谓的“回”,从不是指脚步踏回故土,而是不管走多远,心里总有个地方,留着爹娘的声音,留着那句“家里都好”,等着被一遍遍说起,一遍遍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