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冰河暗涌(2/2)
“撤!”他打出最后几枪,三人滚下山坡,跳进一条冻河。冰面滑,他们连滚带爬地冲到对岸,钻进一片灌木丛。
日军追到河边,犹豫了。河面开阔,没有掩体,冲过去就是活靶子。带队的军曹下令射击,子弹打在冰面上,溅起无数冰屑。
陈峰三人匍匐前进,爬上一道山梁。回头望去,日军已经放弃了追击,正在抢救军列伤员。远处传来更多的汽笛声——敦化的援军到了。
“安全了。”刘顺瘫在雪地上。
陈峰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伤口。血渗出来,很快冻成了冰碴。
“走,去汇合点。”
三人互相搀扶着,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艰难前行。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抵达二号汇合点——一处猎人废弃的地窖。
林晚秋已经在那里了。她看到陈峰受伤,眼圈立刻红了,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打开医疗包,为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其他人呢?”陈峰问。
“都到了,除了……”林晚秋声音哽咽,“除了柱子。他为了掩护我们,引开了一队鬼子,现在……下落不明。”
陈峰闭上眼。那个问会不会回去接父亲和孩子的汉子,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地窖里一片沉默。只有伤员压抑的呻吟,和柴火噼啪的声音。
这一仗,他们抢到了两挺重机枪、四挺轻机枪、三具掷弹筒、两门迫击炮,还有三十多箱弹药。代价是两人阵亡,三人重伤,柱子失踪。
“值得吗?”一个年轻战士突然问,声音带着哭腔,“用五条命,换这些铁疙瘩……”
“值得。”陈峰睁开眼,目光扫过所有人,“因为这些铁疙瘩,能让我们在下次战斗中,少死五十个人、五百个人。柱止他们用命换来的,不是铁疙瘩,是我们继续战斗下去的资本。”
他站起身,尽管左臂疼痛钻心:“收拾东西,马上转移。鬼子的报复很快就会来。”
队员们默默行动起来。重武器拆解,分散携带。伤员用树枝做成简易担架。所有痕迹被清除。
离开地窖前,陈峰最后看了一眼来路。雪原苍茫,天地一色。那些倒下的弟兄,就留在这白山黑水间了。
但他不能停。还有更多的人等着他去救,还有更多的仗等着他去打。
队伍消失在山林中。
在他们身后,敦化城已经炸开了锅。
三、佐藤的棋局
敦化日军守备队司令部。
佐藤英机站在作战地图前,脸色平静得可怕。他穿着笔挺的军装,领口的中佐衔章擦得锃亮,但眼下的乌青暴露了他的疲惫。
“军列被袭击,押运小队全员玉碎,军火损失八成。”副官低声汇报,声音发颤,“巡逻队追击途中遭遇伏击,伤亡十一人。袭击者……去向不明。”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在场的日军军官们低着头,不敢看佐藤。
“袭击者的身份。”佐藤终于开口,声音平缓。
“现场留下的弹壳,有辽十三式、三八式,还有我们自己的掷弹筒弹片。从战术风格看,很像是……陈峰的部队。”
“陈峰。”佐藤重复这个名字,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五年了,他像幽灵一样在白山黑水间游荡。我们发动了三次大讨伐,动用了五万兵力,却连他的影子都抓不到。”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纷飞的大雪:“这一次,他居然敢袭击军列。胆子越来越大了。”
“科长,是否需要调集部队,对老爷岭一带进行拉网式清剿?”一个少佐建议。
“不。”佐藤转身,“陈峰不会留在原地等我们。他现在一定已经转移到五十里外了。”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长白山腹地:“这五年,我研究了陈峰每一次战斗。发现一个规律:他从不按常理出牌。我们以为他要守,他偏要攻;我们以为他要撤,他偏要打。但这一次,我看到了他的弱点。”
军官们抬起头。
“他需要重武器。”佐藤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为什么冒险袭击军列?因为他的队伍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惨重,急需补充。为什么选择敦化?因为这里是离他最近的重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陈峰的队伍,现在一定携带着大量缴获的武器弹药。这些物资很重,会拖慢他们的行军速度。而且,为了运走这些物资,他必须走相对平缓的路线——不能翻越险峻的山峰。”
副官恍然大悟:“所以,他们可能走的是……通往夹皮沟的老道?”
“不止。”佐藤的手指移向另一个方向,“还记得三天前,我们在老虎沟发现的那伙难民吗?根据幸存者的描述,里面有个中年汉子,很像是陈峰部队里的人。如果陈峰答应要回去救那些难民,那么他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夹皮沟。”
他转身,下达命令:“第一,立刻封锁所有通往夹皮沟的山路,设伏。第二,派特高课便衣队混入难民中,散布消息,就说抗联已经派人来接应。第三,调装甲巡逻车沿铁路线巡逻,防止陈峰再次袭击铁路。”
“课长高明!”军官们齐声赞叹。
佐藤摆摆手,独自走回窗前。
五年来,陈峰成了他的心魔。这个来历不明、战术诡异的对手,一次次打乱他的计划。从最初的沈阳街头冲突,到后来的镜泊湖伏击,再到今天的军列袭击,陈峰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关东军的咽喉。
但这一次,佐藤有信心。因为他抓住了陈峰唯一的弱点——这个人太重情义。为了几个难民,他敢冒险;为了一个承诺,他敢回头。
而情义,在战争中是最奢侈也最致命的东西。
“陈峰君,”佐藤低声自语,像是说给窗外的风雪听,“让我们看看,是你的情义厉害,还是我的算计高明。”
四、归途
陈峰的队伍在深山老林里跋涉了两天两夜。
缴获的重武器成了沉重的负担,行军速度比预期慢了一半。更要命的是,三个重伤员的情况恶化了。林晚秋用尽所有药品,也只能勉强维持他们的生命。
“队长,不能再这样走了。”王铁柱喘着粗气,“弟兄们都快累垮了。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吧。”
陈峰看着队伍。每个人都到了极限。两天来,他们只睡了不到十个小时,吃的只有冰冷的炒面。在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中行军,体力消耗是平时的数倍。
“前面有个炭窑,去那里。”他做出决定。
炭窑是猎人冬季烧炭的临时住所,半地下结构,能避风。队伍抵达时,天已经黑了。
生起火,煮了雪水,泡开炒面,算是吃了顿热饭。伤员被安置在最里面,林晚秋继续为他们处理伤口。
陈峰坐在窑口,盯着外面的雪夜。左臂的伤口发炎了,阵阵抽痛,但他没吭声。
“队长,你的伤需要重新包扎。”林晚秋走过来,不由分说地解开绷带。伤口红肿,有化脓的迹象。
“没事。”陈峰想抽回手。
“别动。”林晚秋语气严厉,用煮过的小刀清理创面,疼得陈峰冷汗直冒,但他咬紧牙关没出声。
处理完伤口,林晚秋没离开,挨着他坐下。两人沉默地看着火光。
“你想回去救柱子他爹,对吗?”林晚秋突然问。
陈峰没否认:“我答应过。”
“可那很可能是个陷阱。佐藤英机不是傻子,他能猜到你会回去。”
“我知道。”陈峰抓起一把雪,在手里捏成冰球,“但有些事,明知道是陷阱也得做。如果连承诺都不遵守,我们和鬼子有什么区别?”
林晚秋看着他侧脸。五年的风霜在这张脸上刻下痕迹,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他才三十三岁。但眼神依然锐利,像雪原上的孤狼。
“我跟你一起去。”她说。
“不行……”
“我不是在征求同意。”林晚秋打断他,“这五年,哪一次危险你没带着我?这次也一样。”
陈峰转头看她。火光映着她的脸庞,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如今沉淀着太多东西:战火、死亡、离别,还有……对他的情意。
他都知道。但他不敢回应。在这朝不保夕的岁月里,任何情感的牵绊都是奢侈,都可能成为软肋。
“好。”最终,他只说了一个字。
第二天清晨,队伍一分为二。赵山河带主力携带重武器,继续向预定根据地转移。陈峰带着林晚秋、王铁柱、刘顺等七人,轻装简从,返回老虎沟。
这是冒险,甚至是赌博。但陈峰不得不赌——为了承诺,也为了那些还在等着抗联去救的百姓。
回去的路走得很快。第三天中午,他们抵达老虎沟外围。
陈峰爬上制高点,用望远镜观察。雪地上有杂乱的脚印,还有……车辙印。不是马车,是汽车,而且是越野能力强的军车。
“鬼子来过了。”他心头一沉。
七人悄悄摸进山谷。柱子他们当初生火的地方,只剩下一堆灰烬。雪地上有拖拽的痕迹,还有……血迹。
“队长,这里!”刘顺在一处岩石后发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
是柱子!他还活着,但浑身是伤,左腿中弹,已经化脓感染,人陷入半昏迷状态。
林晚秋立刻施救。清理伤口时,柱子疼醒了,看到陈峰,眼泪一下涌出来:“长官……我对不起你……我爹他们……被鬼子抓走了……”
“慢慢说,怎么回事?”
原来,那天柱子为了引开追兵,故意暴露行踪,带着一队日军在山里兜圈子。最后弹尽粮绝,跳崖逃生,摔断了腿,靠吃树皮雪水活到现在。而就在两天前,一队日军来到山谷,抓走了他父亲和孩子们,还有另外几个难民。
“他们说……要带他们去敦化‘保护起来’。”柱子咬牙切齿,“但我知道,那是陷阱!鬼子想用他们当诱饵,引你们上钩!”
陈峰握紧了拳。佐藤果然猜到了。
“队长,怎么办?”王铁柱问。
所有人都看着陈峰。去敦化救人,无疑是自投罗网。不去,那些百姓必死无疑。
陈峰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五年前沈阳街头,那个被他救下的女学生林晚秋;四年前镜泊湖畔,那个用身体为他挡子弹的老兵;三年前长白山里,那个饿得皮包骨头却把最后一块干粮留给伤员的孩子……
这五年,他见过太多死亡,也救过太多人。每一次救人,都意味着更多的危险。但他从未后悔。
因为救人,就是抗日最初的初心。
“去敦化。”他睁开眼,目光坚定,“但不是硬闯。佐藤设陷阱,我们就将计就计。”
“怎么将计就计?”
陈峰摊开手绘的敦化地图:“鬼子抓了人,一定会关在守备最严的地方——很可能是宪兵队监狱,或者守备队大院。但这两个地方,我们都攻不进去。”
他手指移向另一个位置:“所以,我们要逼他们把人在押送途中。比如,从监狱转移到火车站——我猜佐藤想用这些人当诱饵,引我们袭击军列,然后一网打尽。”
“那我们半路劫囚?”
“不,那样还是硬拼。”陈峰摇头,“我们要做的,是制造更大的混乱,让佐藤不得不分兵,然后趁乱救人。”
他详细说出了计划。众人听完,面面相觑。
“队长,这……太疯狂了。”刘顺咽了口唾沫。
“对付疯子,只能用更疯的办法。”陈峰站起身,“准备行动。柱子,你留在这里养伤,我们会回来接你。”
柱子抓住他的裤脚:“长官,带上我!我能走!”
“你这腿……”
“就是爬,我也要爬去!”柱子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我要亲眼看着鬼子怎么死!”
陈峰看着他,最终点头:“好。但必须服从命令。”
九个人,九条枪,向着敦化城进发。
这一次,他们不是去偷袭,不是去伏击,而是要去这座日军重镇的中心,上演一出“虎口拔牙”。
风雪更急了。
五、虎口拔牙(上)
敦化城,傍晚。
城门戒备森严,进城出城的人排着长队,接受日军和伪军的盘查。陈峰九人分成三组,混在人群中。
陈峰和林晚秋扮成一对进城卖山货的夫妻。陈峰粘了假胡子,脸上抹了锅灰,背着一篓冻蘑菇。林晚秋裹着头巾,抱着个包袱,里面藏着拆解的手枪零件。
“站住!”伪军拦住他们,“干什么的?”
“老总,卖点山货,换点盐巴。”陈峰点头哈腰,递上一小包蘑菇。
伪军掂了掂,揣进怀里:“进去吧。记住,天黑前必须出城,现在戒严!”
“是是是。”
两人顺利进城。敦化比五年前萧条了许多,街上行人匆匆,商铺大多关门,只有几家日本人的商店还开着。墙上贴着“日满亲善”“剿灭匪患”的标语,还有陈峰等人的通缉令——画像已经不太像了,但赏金高达五千大洋。
“先去老烟枪的联络点。”陈峰低声道。
联络点在城西一家小酒馆后院。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朝鲜族人,姓金,早年受过老烟枪的恩惠。见到陈峰,他吃了一惊,连忙把人让进里屋。
“陈队长,你怎么亲自来了?城里现在到处都是特务!”
“金掌柜,长话短说。”陈峰摊开地图,“鬼子这两天是不是抓了一批难民?”
金掌柜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昨天下午,宪兵队从城外押回来十几个人,有老有少,关在守备队后院的地窖里。我有个远房侄子在守备队当伙夫,听说的。”
“佐藤英机在不在敦化?”
“在!昨天还在城楼上视察呢。”金掌柜压低声音,“陈队长,你们是不是要救人?千万别!守备队现在有一个中队的兵力,还有装甲车。你们这点人,去就是送死!”
陈峰没接话,继续问:“城里的军火库、粮库、发电厂,这些要害部门的布防,你能弄到情报吗?”
金掌柜犹豫了一下:“军火库在城东,有一个小队把守。粮库在城南,伪军看着。发电厂最小,只有半个班。但这些都是军事要地,靠近都不行。”
“足够了。”陈峰在地图上标出位置,“金掌柜,我们需要你帮几个忙。”
他详细交代了任务。金掌柜听得脸色发白,但最终咬牙:“行!我这条命是老烟哥救的,今天还给你们!”
傍晚六点,敦化城华灯初上——虽然大多数百姓家点不起电灯,但日军机关和日本侨民区灯火通明。
陈峰九人在不同地点集结完毕。王铁柱带两人去发电厂;刘顺带两人去粮库;陈峰、林晚秋、柱子,加上金掌柜的侄子小金,四人负责军火库。
“记住,制造混乱,吸引敌人,但不硬拼。”陈峰最后一次叮嘱,“得手后立刻撤退,到西城门外汇合。如果失散,去老爷岭二号地窖。”
众人点头,分散消失在夜色中。
陈峰四人来到城东军火库外围。这是一处用砖墙围起来的大院,门口有岗亭,墙上有探照灯。院子里堆着沙袋工事,隐约能看到机枪火力点。
“队长,怎么进去?”柱子低声问。他的腿经过林晚秋紧急处理,勉强能走,但一瘸一拐。
陈峰观察了一会儿:“正门进不去。走侧面。”
他们绕到军火库西墙。这里挨着一条臭水沟,墙根堆着垃圾,相对隐蔽。墙高三米,上面还有铁丝网。
“小金,你在这里放哨。柱子,你腿脚不便,也在外面策应。我和晚秋进去。”
“队长,我跟你去!”柱子急了。
“这是命令!”陈峰不容置疑。
他蹲下身,林晚秋踩着他肩膀,爬上墙头。陈峰随后也翻上去。两人用钳子剪断铁丝网,跳进院内。
落地处是一排平房,看窗户像是宿舍。此时正是晚饭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岗哨传来日语说笑声。
陈峰贴着墙根潜行,林晚秋紧随其后。他们很快找到军火库主体——一座砖石结构的大仓库,铁门上挂着大锁。
“需要钥匙。”林晚秋低声道。
陈峰摇头,从怀里掏出两根细铁丝——这是他在现代特种部队学的开锁技能,五年没用,手有些生疏。但运气不错,半分钟后,锁“咔哒”一声开了。
两人闪身进入。仓库里堆满了木箱,空气中弥漫着枪油和火药的味道。借助手电筒微光,陈峰迅速扫视。
“这里!”他撬开一个箱子,里面是整整齐齐的炸药包,“用这个。”
他们搬出六个炸药包,设定延时十分钟,分别放在仓库不同位置。然后又拿了几支手枪、一些子弹,塞进随身背包。
正要离开,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和日语:“……去仓库检查一下,课长命令要加强警戒……”
陈峰立刻关掉手电,拉着林晚秋躲到一堆箱子后面。仓库门被推开,两个日军士兵打着手电进来,随意照了照。
“没问题,走吧。”
“等等,你闻没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
“好像……有女人香?”
两个鬼子嘀咕着,手电光朝陈峰他们藏身的方向照来。林晚秋屏住呼吸,陈峰的手按在了枪柄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传来爆炸声——轰!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两个鬼子脸色大变:“敌袭!”转身冲了出去。
陈峰看了眼怀表:距离设定的爆炸时间还有七分钟。王铁柱他们提前行动了。
“走!”他拉着林晚秋冲出仓库,翻墙而出。小金和柱子正在焦急等待。
“队长,发电厂那边炸了!”
“看到了。走,去粮库接应刘顺!”
四人刚跑出两条街,军火库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他们设置的炸药引爆了。火光冲天而起,连地面都在震动。紧接着,军火库里的弹药发生连环殉爆,爆炸声此起彼伏,整个敦化城都被惊动了。
警报凄厉地响起。日军守备队倾巢而出,装甲车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陈峰四人躲进一条小巷。外面街道上,日军士兵奔跑呼喊,乱成一团。
“队长,现在怎么办?”柱子问。
“等。”陈峰盯着怀表,“刘顺那边应该也得手了。”
话音未落,城南方向燃起冲天大火——粮库被点燃了。冬季干燥,粮草见火就着,火势迅速蔓延,映红了半边天。
“撤!”陈峰果断下令。
四人混在惊慌失措的百姓中,往西城门方向移动。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日军忙着救火、搜捕,伪军胡乱开枪,百姓哭喊着逃窜。
抵达西城门时,这里已经被日军封锁。一个少尉军官正在指挥士兵架设路障,对所有出城的人严加盘查。
“出不去了。”林晚秋低声道。
陈峰观察了一下。城门守军大约一个班,有机枪一挺。硬冲可以,但会暴露目标。
“跟我来。”他带着三人绕到城门附近一处民房后。这里堆着柴火,紧挨着城墙。
“爬上去。”陈峰指着柴堆。敦化是老城,城墙只有五米高,年久失修,有裂缝和凸起可以攀爬。
四人艰难地爬上城墙。正要往下跳,下面突然传来日语:“上面有人!”
探照灯光扫过来。陈峰当机立断:“跳!”
四人从五米高的城墙一跃而下。陈峰落地翻滚卸力,林晚秋被他接住,柱子摔了一跤,疼得龇牙咧嘴,但强忍着没出声。
“站住!”城墙上日军开枪了。
子弹打在雪地上,溅起朵朵雪花。陈峰四人拼命奔跑,钻进城外的树林。身后,日军打开城门,骑兵追了出来。
“分开跑!”陈峰喊道,“按计划,老爷岭会合!”
四人分头钻进密林。陈峰拉着林晚秋往东,柱子在北,小金往南。追兵犹豫了一下,分成三路追赶。
陈峰和林晚秋在树林里狂奔。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陈峰突然停下,把林晚秋推到一棵大树后:“你往东,我引开他们。”
“不……”
“听话!”陈峰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我跑得快,能甩掉他们。你往东两里,有个猎人的陷阱坑,躲进去,天亮前我来找你。”
林晚秋看着他,眼圈红了,但最终点头:“你保证。”
“我保证。”陈峰挤出个笑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还故意弄出很大声响。
日军骑兵果然被吸引,调转方向追去。
林晚秋躲在树后,看着陈峰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眼泪终于掉下来。但她抹掉泪,转身向东跑去。
雪还在下。
陈峰在树林里兜圈子。他擅长山地越野,但马在雪地里速度更快。追兵始终咬在身后一百米处。
“不能这样跑下去。”他心念电转,突然改变方向,朝着一处悬崖跑去。
悬崖下是敦化河,冬天河面结冰,但冰层厚度未知。陈峰跑到悬崖边,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
追兵赶到悬崖边,看着下面黑漆漆的冰河,犹豫了。
“他跳下去了!”
“这么高,不死也残。下去搜!”
日军下马,用绳索降下悬崖。但等他们下到河边,陈峰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跳下时,用匕首在冰面上凿了个洞,潜入了冰层下的河水。
这是极其危险的行为。河水接近零度,人在里面最多坚持三分钟就会失温。但陈峰别无选择。
他在冰下游了大约五十米,找到一处冰层较薄的地方,用匕首凿开,爬了出来。浑身湿透,寒风一吹,立刻结冰。他咬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钻进对岸的树林。
必须生火,否则会冻死。
但他不能生火,火光会暴露位置。
陈峰找到一处背风的岩石,脱下湿透的外衣,拧干,然后做起了俯卧撑——这是现代特种部队对抗失温的方法,通过运动产生热量。
一百个、两百个……做到第三百个时,他终于感觉到一丝暖意。穿上半干的外衣,他继续向东移动。
凌晨三点,他找到了那个陷阱坑。
林晚秋果然在里面。看到陈峰,她扑上来紧紧抱住他,浑身发抖:“我以为你……”
“我没事。”陈峰轻拍她的背,“其他人呢?”
“还没到。”
两人躲在陷阱坑里,用枯草和树枝遮掩。陈峰的高烧开始发作,他咬牙硬撑,但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林晚秋摸到他额头,烫得吓人。
“你发烧了!”
“没事……”陈峰意识开始模糊。
林晚秋解开自己的棉袄,把陈峰搂进怀里,用体温温暖他。这个动作让她羞红了脸,但此刻顾不上了。
陈峰迷迷糊糊中,感觉温暖包围了自己。他仿佛回到了现代,躺在特种部队的医务室里。又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母亲抱着生病的他……
“妈……”他喃喃道。
林晚秋身体一僵,随即紧紧地抱住他。
天快亮时,柱子和刘顺陆续找到陷阱坑。王铁柱那组也到了,但少了一个人——在发电厂制造混乱时,一个队员被流弹击中,牺牲了。
“队长怎么样?”柱子问。
“高烧,但应该能撑过去。”林晚秋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离敦化太近。”
陈峰这时醒了。他挣扎着坐起来,尽管头晕目眩,但眼神恢复了清明:“人都齐了?”
“齐了,除了……”王铁柱低头。
陈峰沉默片刻:“记下名字。等胜利那天,我们要为他们立碑。”
他站起身,晃了晃,被林晚秋扶住。
“现在去哪?”刘顺问。
陈峰看向敦化城方向。城里的大火已经熄灭,但黑烟依旧。日军的报复很快就会来。
“去夹皮沟。”他说。
“可那些百姓不是被鬼子抓回敦化了吗?”
“那是佐藤放出的假消息。”陈峰冷笑,“我了解他。他要用百姓当诱饵,但不会真的把人关在城里——那样风险太大,万一我们强攻,人质可能伤亡。他一定会把人关在城外某个地方,既能当诱饵,又方便转移。”
“那会在哪?”
陈峰摊开地图,手指点在一处:“这里,狼头山。离敦化二十里,易守难攻,有一条秘密通道通往城里。如果我是佐藤,就会把人关在这里。”
“可我们怎么知道?”
“等。”陈峰收起地图,“佐藤发现我们炸了军火库、粮库、发电厂,一定会认为我们要强攻敦化救人。他会加强城防,同时把‘诱饵’看得更紧。这时候,狼头山的守军反而可能松懈——因为他们觉得我们注意力在城里。”
他顿了顿:“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这个错觉。”
六、虎口拔牙(下)
接下来的两天,陈峰的队伍在敦化周边神出鬼没。
他们袭击了城外的一个伪军哨所,缴获了一批棉衣和粮食;又伏击了一支日军运输队,炸毁了三辆卡车。每次行动都故意留下线索,把日军的注意力引向敦化城方向。
佐藤英机果然上当了。他调集重兵加强城防,甚至从附近县城抽调了两个中队回防敦化。同时,他命令狼头山的守军保持隐蔽,不得暴露。
但他不知道,陈峰早就派老烟枪的眼线盯住了狼头山。
第三天夜里,陈峰收到情报:狼头山确实关押着十几名百姓,守军是一个分队,大约十五人。但山脚下还有日军的一个小队作为机动力量。
“十五加五十,六十五人。”陈峰计算着,“我们只有九个人,其中三个带伤。硬攻不行。”
“那怎么办?”柱子急道,“多等一天,我爹他们就多一分危险!”
陈峰盯着地图,突然眼睛一亮:“这里,狼头山南坡,有一处断崖。如果从断崖爬上去,可以直接摸到关押点背后。”
“可断崖有十丈高,怎么爬?”
“用这个。”陈峰从背包里掏出一捆绳索——这是袭击军列时缴获的日军攀登绳,“我在现代……在关内当兵时,学过攀岩。”
他不敢说自己来自未来,只能用“关内”搪塞。好在五年了,队员们已经习惯队长“懂得多”。
深夜十点,九人抵达狼头山南坡。
断崖如刀劈斧削,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陈峰检查了绳索和岩壁:“我第一个上。柱子第二个,你腿脚不便,用安全绳。晚秋第三个,负责医疗包。其他人垫后。”
他把绳索甩上去,试了试牢固程度,然后开始攀爬。五年没进行专业攀岩,但肌肉记忆还在。他像壁虎一样贴在岩壁上,一步步向上。
十分钟后,他抵达崖顶,固定好绳索。柱子、林晚秋依次爬上来,其他人也陆续到达。
关押点就在崖顶下方三十米处,是一处山洞改建的临时监狱。洞口有两个哨兵,正围着火堆打瞌睡。
陈峰做了个手势,刘顺和王铁柱从两侧摸过去,用匕首解决了哨兵。九人悄无声息地进入山洞。
洞里点着油灯,十几个百姓挤在角落,冻得瑟瑟发抖。柱子的父亲看到儿子,老泪纵横,但捂住嘴不敢出声。
“别怕,我们是抗联,来救你们的。”陈峰低声道,“一个一个,跟着我们走。”
百姓们激动又惶恐,在队员的搀扶下走出山洞。但就在这时,山脚下突然传来枪声——日军的机动小队发现了异常!
“快走!”陈峰吼道。
队伍沿着预定路线撤退。但带着老弱妇孺,速度太慢。很快,日军的追兵就上来了。
“队长,你们先走,我断后!”柱子端起刚缴获的机枪。
“一起走!”陈峰不容分说,“刘顺,你带百姓往东,去预定的接应点。其他人,跟我引开追兵!”
又一次分兵。又一次用少数人掩护多数人。
陈峰、柱子、林晚秋、王铁柱四人,故意暴露行踪,将日军引向相反的方向。他们在山林里且战且退,打光了所有子弹。
最后,四人被逼到一处绝壁。
下面是深涧,前面是追兵。
“没路了。”柱子苦笑。
陈峰看着越来越近的日军,突然笑了:“还记得五年前,在沈阳,我们第一次并肩作战吗?”
林晚秋点头,眼中含泪。
“那时候我就想,能跟你们这样的中国人死在一起,值了。”陈峰说。
日军已经包围上来,大约三十多人。带队的军官用生硬的中文喊话:“投降!不杀!”
陈峰四人背靠背站着,举起了刺刀——这是他们最后的武器。
“弟兄们,”陈峰说,“下辈子,还一起打鬼子。”
“好!”
四人发出最后的怒吼,冲向敌阵。
但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不是日军的三八式,而是辽十三式、汉阳造,还有……机枪的扫射!
“是赵副队长!”王铁柱惊喜道。
果然,赵山河带着主力赶到了!五十多名抗联战士从侧翼杀出,打了日军一个措手不及。
陈峰精神一振:“杀!”
绝境逢生,四人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与援军里应外合。日军被两面夹击,很快溃散。
战斗结束,赵山河冲过来,紧紧抱住陈峰:“队长!我们来了!”
“你们怎么……”
“老烟哥收到消息,说你们可能遇险,我就带人日夜兼程赶来了!”赵山河看着陈峰浑身是伤,眼圈红了,“队长,你不能再这样拼命了!”
陈峰笑了,笑着笑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已经是在一处温暖的密营里。林晚秋守在床边,眼睛红肿。
“百姓呢?”他第一句话问。
“都救出来了,安排在安全的地方。”林晚秋喂他喝水,“你昏迷了三天,高烧不退,伤口感染。要不是赵副队长带来的药,你就……”
她说不下去了。
陈峰握住她的手:“我命硬,死不了。”
林晚秋的眼泪掉下来,滴在他手上。
这时,赵山河和老烟枪走进来。老烟枪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队长,关内出大事了!”
“什么事?”
“西安!张学良和杨虎城把蒋介石扣了!国共可能要合作抗日了!”
陈峰猛地坐起来,尽管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消息准确?”
“千真万确!我们的电台收到了延安的通告!”赵山河激动地说,“队长,你说过关内会有转机,真的来了!”
陈峰靠在床头,长长舒了口气。历史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但这意味着,日军的全面侵华也即将开始。1937年,七七事变,八年抗战的全面爆发。
而他们,这些在白山黑水间坚持了六年的孤军,将不再是孤军。
“通知所有部队,”陈峰沉声道,“做好迎接全面抗战的准备。我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窗外,1936年的最后一场雪,正在融化。
春天要来了。
但陈峰知道,这个春天,将用无数人的鲜血浇灌。
而他,将继续带领这支队伍,在这片黑土地上,战斗到最后一刻。
因为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