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新生与变天(1/2)

第五卷:烽火燎原 第二百零五章

一、伤疤与新生

一九三七年三月,长白山深处的冰雪开始消融。

陈峰在密山营地的医务所里躺了整整一个月。左腿胫骨骨折,肋骨断了三根,全身上下大小伤口二十七处。林晚秋说,他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你昏迷那七天,我每天给你换药,都怕第二天早上你就没气了。”林晚秋坐在床边,小心地解开陈峰腿上的绷带。伤口已经结痂,但肌肉萎缩得很明显,左腿比右腿细了一圈。

陈峰靠在墙上,看着窗外。阳光透过棚子的缝隙照进来,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的山林传来布谷鸟的叫声——春天真的来了。

“外面怎么样了?”他问。

“杨军长带主力部队转移了,说是日军又要搞‘春季大讨伐’。”林晚秋用温水清洗伤口,动作轻柔,“赵山河留了一百人保护营地,老烟枪昨天带人出去侦察,还没回来。”

陈峰沉默。一个月没下地,他感觉自己快生锈了。但林晚秋严禁他乱动,说骨头还没长好,现在下地会留下残疾。

“对了,有件事得告诉你。”林晚秋抬起头,表情严肃,“矿洞塌方后,我们清理了现场,找到了十三具日军尸体,但……没有佐藤英机的。”

陈峰眉头一皱:“确定?”

“确定。赵山河带人把每具尸体都翻了一遍,穿中佐军服的只有一具,但左手小指完好。”林晚秋压低声音,“而且,在废墟里找到了这个。”

她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本烧焦一半的笔记本。纸张炭化了,但还能辨认出一些字迹。

陈峰接过,仔细翻看。笔记本前半部分是用日文写的,记录的是夜枭计划的执行情况,包括对杨靖宇、周保中、赵尚志等人的跟踪记录。翻到中间一页,陈峰停住了。

那一页的标题是:“关于‘鹰’(陈峰)的特别分析”。

内容比之前在铃木那里看到的更详细:

“此人战术思维远超同期中国军人,疑似接受过系统特种作战训练,但背景成谜。经六年追踪,排除其在东北陆军讲武堂、保定军校、黄埔军校的学习记录。其战术特点:1.极度重视情报与侦察;2.善用地形与环境;3.精通心理战;4.装备改造能力突出(如加装瞄准镜、制作诡雷等)……”

后面几行字被烧毁了,但最后一段还能看清:

“综合判断,此人可能来自未来,或接触过来自未来的知识。此假设虽荒诞,但能最合理解释其诸多‘预判’行为(如精准预测九一八事变、江桥抗战关键节点等)。若假设成立,则其价值远超普通抗日分子,必须活捉,获取其掌握的‘未来情报’。”

陈峰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震惊。佐藤英机,这个纠缠了六年的老对手,竟然在没有任何现代科幻概念的情况下,凭推理接近了真相。

“他还写了什么?”他问。

林晚秋指着笔记本最后几页:“这里,记录了他最后的研究方向。你看这段——”

陈峰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用红笔写的一行字:“若无法活捉,则必须在其‘历史知识’发挥作用前清除。特别注意:一九三七年七月,此人可能前往华北。若属实,则证明其知晓即将发生的重大事件。”

七月。

七七事变。

陈峰合上笔记本,闭上眼睛。蝴蝶效应的涟漪,已经扩散到他无法控制的范围了。佐藤不仅没死,还通过他的行为反推,验证了对“未来知识”的猜测。

“这笔记本怎么找到的?”他问。

“在矿洞一个比较完好的角落里,用铁盒子装着。”林晚秋说,“估计是塌方前,佐藤预感不妙,特意藏起来的。他想留个记录,万一自己死了,也能给接任者提供线索。”

“聪明。”陈峰苦笑,“太聪明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晚秋忧心忡忡,“佐藤如果还活着,肯定会继续追杀你。而且他知道你要去延安——”

“他知道的是我可能去华北,不一定知道是延安。”陈峰打断她,“但确实,这个人不死,始终是个祸害。”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赵山河掀开门帘进来,满身是泥,脸上带着疲惫。

“队长,你好点了没?”他在火盆边搓着手,“他娘的,这天说暖就暖,雪化得到处是泥。”

“有情况?”陈峰问。

赵山河表情严肃起来:“老烟枪回来了。在老爷岭那边发现了新的日军活动痕迹,大概一个中队,装备精良,不像普通的讨伐队。”

“佐藤的人?”

“有可能。”赵山河坐下,接过林晚秋递的热水,“老烟枪说,这帮鬼子不搜山,不烧村子,就沿着矿洞塌方那一带转悠,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陈峰心里一动。找东西?找佐藤,还是找那个笔记本?

“还有,”赵山河压低声音,“老烟枪抓了个舌头,是个伪满警察。据他说,长春那边传出来消息,关东军情报课确实换了个新头头,但不是佐藤,是个叫田中义雄的大佐。佐藤英机……失踪了。”

“失踪?”

“对,官方说法是‘在讨伐抗联战斗中下落不明’。但那个伪满警察说,他有个亲戚在关东军司令部当翻译,听说佐藤其实没死,是受了重伤,被秘密送回日本治疗了。”

陈峰和林晚秋对视一眼。两个消息,哪个是真的?

“老烟枪还打听到一个事。”赵山河继续说,“说是在矿洞塌方前,佐藤往长春发过一份绝密电报,内容不详,但级别很高。之后关东军司令部就派了个地质勘探队来,在老爷岭一带转了好几天。”

地质勘探队?陈峰想起矿洞里那些奇怪的岩层,还有那个通风井的位置……难道那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队长,你说佐藤会不会在矿洞里发现了什么宝贝?”赵山河猜测,“金矿?不对啊,那矿早就废弃了,要有金子早被人挖光了。”

陈峰没说话,脑子里飞速运转。佐藤是个情报专家,不是地质学家。他关注矿洞,一定有别的原因。

“老烟枪人呢?”他问。

“在外面,我让他进来?”

“让他进来。”

几分钟后,老烟枪进来了。老人这一个月也苍老了不少,头发全白了,但眼睛依然锐利。他看见陈峰,咧嘴笑了:“小子,命真硬。”

“您也是。”陈峰示意他坐下,“听说您抓了个舌头?”

“嗯,宁安县警察署的小队长,姓王,以前在东北军干过,九一八后投了伪满。”老烟枪掏出旱烟袋,点上,深吸一口,“这孙子怕死,问什么说什么。他说佐藤在塌方前,确实在矿洞里待了很久,还从长春调了个地质专家来。”

“地质专家?”

“对,叫小野什么来着……忘了。反正就是看石头的。他们在矿洞里取了不少岩石样本,说是要分析成分。”老烟枪吐出烟圈,“我估摸着,那里头是不是有啥稀有矿藏?日本人就喜欢这个,东北的煤、铁、大豆,啥都往他们国内运。”

陈峰皱眉。如果只是普通矿藏,佐藤没必要亲自关注,更没必要发绝密电报。一定有别的原因。

“那些岩石样本,运走了吗?”

“运走了。塌方前一天,用专车运往长春,说是要送到‘新京’的实验室。”老烟枪说,“可惜啊,当时咱们不知道这事,不然半道上截了,看看是啥宝贝。”

陈峰陷入沉思。佐藤的关注点,岩石样本,绝密电报……这些线索像碎片,但拼不出完整的图景。

“还有件事。”老烟枪忽然想起什么,“那个伪满警察说,佐藤在失踪前,曾经问过他关于‘地热’的事。”

“地热?”

“对,就是地下温泉。老爷岭一带确实有温泉,冬天不冻,咱们抗联有时候还去那洗澡呢。”老烟枪说,“佐藤问得特别细:温泉的温度、流量、有没有硫磺味……你说奇怪不奇怪?一个情报头子,关心温泉干啥?”

陈峰脑子里闪过一道光。温泉……矿洞……通风井……

他突然明白了。

“那不是普通的矿洞。”他坐直身体,因为动作太猛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那下面,可能是个地热异常区。”

赵山河和林晚秋都愣住了。

“啥意思?”赵山河问。

“地热异常区,就是地下的热能特别集中的地方。”陈峰尽量用他们能听懂的话解释,“这种地方往往伴有特殊的矿物,有些矿物……可能有军事用途。”

他想到了铀矿。虽然一九三七年,原子弹的概念还不存在,但铀的放射性已经被发现了。日本有没有可能在东北寻找放射性矿物?佐藤是不是偶然发现了什么?

但这个猜想太超前了,他不能说出口。

“反正,佐藤肯定在矿洞里发现了有价值的东西。”陈峰换了个说法,“所以他才会那么重视,甚至可能因为这个,才保住了命——关东军需要他脑子里的情报。”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林晚秋问。

陈峰想了想:“两件事。第一,派人去老爷岭,仔细勘察那个矿洞,看看有没有其他入口,或者佐藤遗漏的东西。第二,加强营地警戒,佐藤如果还活着,一定会回来。”

“你还去延安吗?”赵山河问。

“去。”陈峰语气坚定,“但走之前,得把这里的隐患清理干净。”

二、温泉深处的秘密

三天后,陈峰终于被允许下地。

左腿还使不上劲,需要拄拐。林晚秋用树枝做了个简易拐杖,陈峰试了试,勉强能走。

“别逞强,骨头还没完全长好。”林晚秋扶着他。

“知道。”陈峰推开她的手,“我自己来。”

他一步一步挪出医务所。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春风带着泥土和融雪的味道。营地里的战士看见他,都围过来。

“队长!”

“队长你能走了!”

陈峰一一打过招呼,心里涌起暖流。这些面孔,有的熟悉,有的陌生,但眼神里都是同样的关切。六年来,他们从陌生人变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

赵山河从指挥部跑过来:“队长,老烟枪派人回来了,说在老爷岭发现了新情况。”

“什么情况?”

“矿洞那边,又来了日本人。”赵山河表情凝重,“不是军队,是便衣,七八个人,带着仪器,在那一带测量。老烟枪带人盯着呢,问要不要动手。”

陈峰沉吟片刻:“先别动手,看看他们要干什么。让老烟枪继续监视,有情况随时报告。”

“是。”

接下来的几天,陈峰开始恢复性训练。先从走路开始,每天在营地周围走几圈,慢慢增加距离。然后练手臂力量,用石头当哑铃。林晚秋看得心疼,但知道劝不住。

“你这样练,伤口会裂开的。”她一边给他换药,一边说。

“裂开再长。”陈峰满头大汗,“晚秋,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不是死,是废了。一条腿瘸了,就不能打仗了,那比杀了我还难受。”

林晚秋手一顿,眼圈红了:“别说这种话。你就是真瘸了,我也……”

“你也怎么样?”陈峰看着她。

“我也照顾你一辈子。”林晚秋说完,脸红了,低头继续包扎。

陈峰心里一颤,握住她的手:“晚秋,等打跑了鬼子,咱们……”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山河冲进来:“队长,老烟枪紧急传信!”

陈峰接过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日本人进矿洞了,带了炸药,像是要炸开什么。”

“备马。”陈峰立刻说。

“你的腿——”林晚秋想阻拦。

“顾不上了。”陈峰拄着拐站起来,“赵山河,带二十个人,轻装,立刻出发。”

林晚秋知道自己拦不住,只能飞快地准备药品和绷带:“我跟你们去。”

“太危险了。”

“我是医生,万一有人受伤呢?”林晚秋态度坚决。

陈峰看着她,最终点头:“好,但你要答应我,离战场远一点。”

半小时后,一支二十五人的小队离开营地,向老爷岭疾驰。陈峰的腿不能骑马,赵山河做了个简易担架,由两个战士抬着走。

山路泥泞,融雪后的土地像沼泽。担架颠簸,陈峰的伤口阵阵作痛,但他咬牙忍着。林晚秋跟在旁边,不时给他擦汗。

傍晚时分,队伍到达老爷岭外围。老烟枪在一个隐蔽的山坳里等他们。

“日本人进去了六个,留了两个在外面放哨。”老烟枪指着远处的矿洞入口,“进去快两个小时了,还没出来。我摸过去听了听,里面有敲击声,还有机器声——像是钻头。”

“钻头?”陈峰皱眉。日本人到底要干什么?

“咱们现在进去?”赵山河问。

“再等等。”陈峰说,“等他们出来,看他们带走了什么。”

夜色渐深。山里的气温又降下来,战士们趴在雪地里,冻得直哆嗦。陈峰把自己的大衣给了林晚秋,她不要,两人推让了半天。

“你伤还没好,不能再受凉。”林晚秋把大衣硬给他披上。

“那你呢?”

“我没事。”林晚秋靠在他身边,用体温互相取暖。

晚上八点左右,矿洞里终于有了动静。灯光晃动着出来,六个便衣日本人鱼贯而出,每人背着一个大背包,看起来很沉。

“动手吗?”赵山河低声问。

“不,跟上去。”陈峰说,“看他们去哪儿。”

日本人的行动很谨慎,不走大路,专挑偏僻的山道。陈峰的人远远跟着,在夜色掩护下,倒也不容易被发现。

走了大概五里路,日本人在一处山涧边停下。那里停着两辆马车,车夫也是日本人打扮。便衣们把背包搬上马车,用油布盖好,然后上车离开。

“追马车。”陈峰下令。

但马车走的是大路,速度很快。陈峰的人靠两条腿,很快就被甩开了。

“他妈的,让他们跑了!”赵山河气得跺脚。

陈峰没说话,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那个方向是……宁安县城。

“老赵,你带几个人,连夜去宁安,查查那两辆马车的下落。”他想了想,“但要小心,宁安现在鬼子多。”

“明白。”

赵山河带人走了。陈峰让剩下的人就地休息,自己拄着拐,慢慢走向矿洞。

“你要进去?”林晚秋跟上来。

“嗯,看看他们到底炸开了什么。”

矿洞入口比一个月前更乱了,塌方的岩石被清理出一条通道,显然是日本人干的。陈峰打开手电筒,带着林晚秋和两个战士,小心地走进去。

洞内的情况让陈峰吃了一惊。原本塌方的地方,被炸开了一个新的洞口,通向更深的地下。洞口边缘的岩石呈暗红色,有很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但不是最近凿的——更像是很多年前的。

“这矿洞有夹层。”陈峰用手摸着岩壁,“日本人炸开的,是当年矿工没发现的一条支脉。”

他们沿着新炸开的通道往里走。空气越来越热,岩壁摸上去温温的。走了大概一百米,前方出现了亮光——不是手电筒的光,是天然的光,淡蓝色,幽幽的,像鬼火。

“这是什么……”林晚秋抓紧了陈峰的胳膊。

两个战士也紧张地举起了枪。

陈峰示意他们别慌,继续往前走。转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洞顶悬挂着无数发光的晶体,像星星一样闪烁着淡蓝色的光。地面是温热的泉水,冒着白气,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味道。最奇特的是,洞窟中央有一根石柱,石柱上刻满了奇怪的符号——不是汉字,也不是日文,更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我的天……”一个战士喃喃道。

陈峰走近石柱,用手电筒照着那些符号。有些像太阳,有些像月亮,还有一些像是动物。他虽然不是考古学家,但能看出来,这些雕刻的年代非常久远。

“这可能是古代遗迹。”林晚秋轻声说,“女真人?还是更早的肃慎人?”

陈峰绕着石柱走了一圈,发现在石柱背面,有一个凹陷的槽,槽里放着几块黑色的石头。他捡起一块,入手很沉,表面光滑,在蓝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他们拿走的,应该就是这种石头。”他说。

林晚秋也捡了一块,仔细看了看:“这是什么矿?我爹以前做买卖,见过不少矿石,但这种没见过。”

陈峰也不知道。但他有种直觉,这种石头不一般。佐藤那么重视,甚至可能因此保住了命,一定有其特殊价值。

“带几块回去。”他把石头装进口袋,“剩下的,毁了。”

“毁了?”林晚秋不解。

“不能让日本人再得到。”陈峰说,“既然不知道它有什么用,那就谁也别用。”

两个战士从背包里拿出炸药,在石柱周围布置。陈峰和林晚秋退出洞窟,在外面等。几分钟后,轰隆一声闷响,整个矿洞都在震动。

“走吧。”陈峰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发光的洞窟,转身离开。

他们不知道,自己毁掉的是什么。很多年后,陈峰才会明白,那种黑色石头是罕见的富铀矿石,而那个洞窟,是一个天然的反应堆遗址——当然,这是后话了。

三、离别与启程

回到营地时,天已经亮了。

赵山河也回来了,带回了宁安的消息。

“那两辆马车进了宁安县城,直接进了日军守备队大院。”赵山河说,“我托城里的眼线打听,说车上卸下来的东西,当晚就由专列运往长春了。守备很严,连伪满官员都不让靠近。”

陈峰点点头。看来日本人对这种石头确实很重视。

“还有件事。”赵山河表情古怪,“眼线说,在守备队大院门口,看见了一个人——坐着轮椅,左手上缠着绷带,但能看出来缺了小指。”

“佐藤?”陈峰和林晚秋同时问。

“眼线没见过佐藤,但描述的特征很像。”赵山河说,“他说那个人穿着便服,但周围的日本兵都对他很恭敬。马车到了之后,他亲自检查了货物,然后才让装上火车。”

陈峰沉默。佐藤果然没死,而且还在继续追查矿洞的事。这个人就像影子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队长,咱们还去延安吗?”赵山河问。

“去。”陈峰语气坚定,“但走之前,得给佐藤留点‘礼物’。”

接下来的半个月,陈峰一边养伤,一边策划一次行动。目标是宁安日军守备队的仓库——那里存放着从老爷岭运出来的矿石样本,以及佐藤可能留下的其他资料。

行动时间定在四月初,陈峰的腿已经能勉强走路了,虽然还有点瘸,但影响不大。

四月三日,深夜。

宁安县城外,一支三十人的小队埋伏在树林里。陈峰亲自带队,赵山河、老烟枪都在。林晚秋本来也要来,被陈峰强行留在了营地。

“这次行动很危险,你不能去。”陈峰说,“万一我们回不来,你得活着,把战术手册送到延安。”

林晚秋哭了,但没再坚持。

此刻,陈峰趴在草丛里,用望远镜观察着守备队大院。大院占地很广,四周有围墙,四个角有岗楼,探照灯来回扫射。门口有两个哨兵,院子里还有巡逻队。

“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老烟枪低声说,“看来佐藤很重视仓库里的东西。”

“正常。”陈峰放下望远镜,“按计划,分三组。老赵,你带一组,在东门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老烟枪,你带二组,解决岗楼上的哨兵。我带三组,进仓库。”

“你的腿……”

“没事。”

晚上十一点,行动开始。

赵山河那组首先动手,在东门方向引爆了事先埋设的炸药。轰的一声,火光冲天,守备队大院顿时警铃大作。日军士兵从营房里冲出来,向东门集结。

几乎同时,老烟枪那组用缴获的日军步枪,配上陈峰自制的消音器(其实就是在枪口绑个铁皮罐,里面塞满棉絮),干掉了两个岗楼上的哨兵。消音效果虽然不完美,但在爆炸声的掩盖下,几乎听不见枪声。

陈峰带着十个人,从西侧翻墙进入大院。他的腿还有点疼,但咬牙忍住了。落地后,迅速隐蔽到仓库阴影里。

仓库门是铁锁,但难不倒陈峰。他用两根铁丝,三秒钟就打开了锁。推门进去,里面堆满了木箱。

“找黑色的石头,或者文件。”陈峰下令。

战士们分散搜索。仓库很大,分好几个区,有军火,有粮食,有被服。找了五六分钟,一个战士在角落喊:“队长,这里!”

陈峰跑过去,看见几个特制的木箱,上面贴着封条:“军事机密,严禁开启”。箱子没上锁,他掀开一个,里面果然是那种黑色矿石,用棉絮包裹着,防止碰撞。

“全搬走。”他说。

战士们开始搬箱子。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脚步声和日语呼喊。

“被发现了!”一个战士紧张地说。

陈峰冷静地指挥:“别慌,按撤退计划。二组掩护,一组先撤。”

他们从仓库后门撤出,沿着事先勘察好的路线,向城墙方向移动。身后枪声大作,日军追过来了。

“队长,你们先走,我断后!”赵山河吼道。

“一起走!”陈峰回身射击,撂倒两个追兵。

但日军人太多了,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更糟的是,陈峰的腿伤发作了,跑起来一瘸一拐,速度慢了很多。

“你们走,别管我!”他推开想扶他的战士。

“说什么屁话!”赵山河一把背起他,“老烟枪,开路!”

老烟枪带着几个人在前面冲锋,用手榴弹炸开一条血路。但日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眼看就要被围死了。

就在这时,城墙上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不是日军的三八式步枪,是抗联常用的杂牌枪。

“是接应的人!”老烟枪惊喜地喊。

陈峰抬头,看见城墙上站着几十个人,正朝下面的日军开火。领头的是个女人,虽然看不清脸,但身影很熟悉。

“是晚秋……”陈峰喃喃道。

林晚秋带着营地留守的战士,按陈峰事先交代的备用计划,准时赶来接应。他们在城墙上压制日军,给突围创造了机会。

“冲出去!”赵山河背着陈峰,拼命往城墙缺口跑。

子弹在耳边呼啸,不断有人倒下。陈峰在赵山河背上,看着那些倒下的战士,心如刀绞。但他们不能停,停下来就全完了。

终于冲出了包围圈,钻进城外的小树林。林晚秋他们也从城墙上撤下来,汇合在一起。

“清点人数。”陈峰喘息着说。

“牺牲六个,伤八个。”赵山河沉痛地报告,“矿石……只带出来三箱,其他的丢在路上了。”

陈峰闭上眼睛。六个兄弟,换三箱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石头。值得吗?

“不怪你。”林晚秋握住他的手,“至少,我们没让日本人全拿走。”

“佐藤呢?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一个受伤的战士说,“在院子里,坐在轮椅上,指挥作战。我想给他一枪,但距离太远,没打中。”

陈峰点点头。这次行动虽然没能杀了佐藤,但毁掉了大部分矿石,也算达到了目的。

“撤吧,回营地。”

队伍在夜色中消失,留下宁安城里一片混乱。

回到密山营地时,天已经亮了。牺牲的战士被安葬在后山,受伤的抬进医务所。陈峰站在坟前,久久不语。

林晚秋走过来,轻声说:“杨军长来信了,催我们去延安。”

“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

陈峰看着那些新坟:“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他们会理解。”林晚秋说,“你教给他们的东西,会传承下去。而且,你不是抛弃他们,是去教更多的人,打更大的仗。”

陈峰转过头,看着她:“你准备好了吗?去延安,可能比在东北更危险。”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林晚秋微笑,“六年前在沈阳,我就决定了。”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出发前一晚,营地里开了个简单的送别会。战士们凑了白面,包了饺子——虽然肉少菜多,但热腾腾的,大家吃得很香。

赵山河喝多了,抱着陈峰哭:“队长,我舍不得你啊……六年了,咱们从沈阳打到长白山,死了多少兄弟……你怎么说走就走呢……”

陈峰也红了眼眶:“老赵,东北的抗联,以后就靠你们了。记住我教你的战术,但也要记住杨军长的话——依靠群众,发动群众。”

“我记住了,记住了……”赵山河抹着眼泪,“队长,等打跑了鬼子,你一定得回来看看。咱们去沈阳,去北大营,去给死去的兄弟们上坟……”

“一定。”

老烟枪没哭,但眼睛也是红的。他递给陈峰一个布包:“小子,这玩意儿你带着,路上防身。”

陈峰打开,里面是一把崭新的驳壳枪,枪柄上刻着字:“杀鬼子,保家国”。

“我自己做的。”老烟枪说,“枪管是缴获的鬼子机枪管改的,准头好。子弹有五十发,省着点用。”

“谢谢您。”

“谢啥。”老烟枪摆摆手,“去了延安,好好干。让关里的同志也知道,咱们东北人没怂,一直在打。”

夜深了,送别会散了。陈峰和林晚秋回到自己的地窨子,收拾行装。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几件换洗衣服,陈峰的战术笔记,林晚秋的医疗手册,还有那三箱矿石——陈峰决定带去延安,让那边的专家看看是什么。

“睡吧,明天一早出发。”林晚秋铺好床。

陈峰躺下,却睡不着。六年的点点滴滴在脑子里闪过:沈阳街头救下林晚秋,北大营外劝赵山河抗日,第一次见到杨靖宇,镜泊湖上的冰面伏击,矿洞里的生死一线……

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来。也许永远回不来了。

“想什么呢?”林晚秋在他身边躺下。

“想咱们第一次见面。”陈峰说,“你那时候还是个学生,被日本浪人欺负,吓得脸都白了。”

“你还说,你当时那打法,把我都吓着了。”林晚秋笑了,“哪有那么打架的,一招就把人胳膊卸了。”

“那是特种部队的擒拿术。”

“现在我知道了。”林晚秋侧过身,看着他,“陈峰,你说等咱们到了延安,会是什么样?”

“不知道。但肯定和东北不一样。”陈峰说,“那里是红色首都,有毛主席,有党中央,有全国的抗日力量。”

“你会见到很多大人物吧?”

“也许。但我只是个普通军人,去了也是当教官,教特种战术。”

林晚秋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不管你去哪儿,当什么,我都跟着你。”

陈峰握住她的手:“嗯。”

窗外,月光如水。长白山的春夜,静得能听见融雪的声音。

四、千里赴延

第二天清晨,队伍出发了。

除了陈峰和林晚秋,还有十个护送战士,都是赵山河精挑细选的好手。老烟枪本来也要去,被陈峰劝住了——老人年纪大了,经不起长途跋涉。

“您留在东北,帮老赵。”陈峰说,“等我们到了延安,站稳脚跟,再接您过去。”

老烟枪叹了口气:“行吧,听你的。但小子,你得答应我,到了延安,给我写信。不用多,三个月一封,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一定。”

告别持续了一个小时。战士们排着队和陈峰握手,很多人哭了。陈峰一一叮嘱,要他们保护好自己,多杀鬼子。

最后,他走到赵山河面前。两人对视,什么也没说,用力拥抱。

“保重。”

“你也是。”

队伍上路了。走出很远,陈峰回头,还能看见营地里的人影,在晨光中挥手。

第一站是吉林与辽宁的交界处。那里有抗联的秘密交通站,可以休息一晚,补充物资。

路上走了五天。东北的春天来得晚,很多地方还有残雪,道路泥泞难行。陈峰的腿伤没好利索,走久了就疼,但他从不抱怨,实在疼得厉害,就吃两片林晚秋准备的止痛药。

林晚秋一路照顾他,也照顾其他战士。她的医疗技术在长途行军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有人水土不服,有人脚磨破了,她都处理得很好。

“你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军医了。”陈峰说。

“都是你教的。”林晚秋给他换腿上的药,“在密山那几年,你受伤是常事,我光照顾你就练出来了。”

陈峰笑了:“那我还立功了?”

“贫嘴。”

第六天,他们到达第一个交通站。那是一个山村,只有十几户人家,但都是抗联的堡垒户。站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姓李,儿子在抗联牺牲了。

“陈队长,久仰大名!”李老汉热情地接待他们,“杨军长早就来信了,让我们一定把你们安全送出去。”

晚上,李老汉准备了热乎的饭菜,还有烧酒。战士们很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一餐了,都吃得很香。

饭后,李老汉和陈峰单独谈话。

“陈队长,从这儿往南,就进入伪满控制区了。”李老汉摊开地图,“我建议你们分两路走。一路走山路,隐蔽,但慢。一路走大路,伪装成商人,快,但风险大。”

“你的建议呢?”

“我建议你走大路。”李老汉说,“你的腿伤不适合走山路,而且林医生是女人,走山路太辛苦。我给你们准备了一套身份——你是哈尔滨来的皮货商,林医生是你太太,其他同志是伙计。车马我都准备好了。”

陈峰想了想,同意了。时间紧迫,必须尽快到达延安。而且佐藤很可能在东北布下了眼线,走山路反而容易被发现——日本人知道抗联的习惯。

第二天,队伍换装。陈峰穿上长衫,戴上礼帽,像个商人。林晚秋穿了旗袍,头发挽起来,还真有几分太太的样子。战士们换上伙计的短褂,把武器藏在货物里。

“还挺像那么回事。”林晚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

“委屈你了,要装我太太。”陈峰说。

林晚秋脸一红:“本来就是……”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两人都懂。

车队出发了。三辆马车,载着皮货、山珍,还有那三箱矿石——伪装成药材。李老汉派了个向导,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叫小栓子,对这一带很熟。

头几天很顺利。伪满的关卡虽然多,但给点钱就能过。陈峰的哈尔滨口音学得挺像,林晚秋的举止也像大家闺秀,没引起怀疑。

但第五天,出事了。

那天中午,车队在一个小镇打尖。刚坐下吃饭,外面进来一队伪满警察,挨个检查证件。

陈峰心里一紧,但面不改色,掏出李老汉准备的假证件。

警察头目是个胖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说:“你这证件,编号不对啊。”

“长官,哪里不对?”陈峰陪着笑,暗中给战士们使眼色。

“哈尔滨发的经商证,编号应该是‘哈’字头,你这是‘吉’字头。”胖子把证件一扔,“说,到底是哪儿来的?”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几个战士的手悄悄摸向腰间。

就在这时,林晚秋突然开口了:“长官,您误会了。”她站起身,走到胖子面前,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塞进胖子手里,“我们是正经商人,这证件是托人办的,可能中间人搞错了。这点小意思,您喝茶。”

胖子掂了掂布包,里面是大洋的响声。他脸色缓和了些,但还是狐疑地看着陈峰:“你真是哈尔滨来的?那我考考你,哈尔滨道外区最有名的馆子是哪家?”

陈峰心里骂娘,他哪知道这个。正想着怎么蒙混过去,小栓子突然插话:“长官,这我知道。最有名的是‘老独一处’,他家的锅包肉一绝,我爹以前带我去吃过。”

胖子看向小栓子:“你爹是?”

“我爹是李老栓,在哈尔滨开皮货店的,跟这位陈老板是生意伙伴。”小栓子流利地说,“这次陈老板来收山货,我爹让我跟着,长长见识。”

这套说辞是李老汉事先教好的,没想到真用上了。

胖子又掂了掂布包,终于笑了:“行,看你们也是老实人,过去吧。下次证件办仔细点。”

“是是是,谢谢长官。”陈峰连忙说。

警察走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好险。”林晚秋擦擦额头上的汗。

“你哪来的大洋?”陈峰问。

“我爹留下的。”林晚秋低声说,“临走前,我把最后一点首饰换了,就是预防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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