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纪川(1/2)

纪川愣了一下,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似乎完全没预料到商时砚会在这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并且是以如此郑重的口吻。

但他没有回避,只是顺着问道:“什么样的人?”

商时砚的目光投向逐渐清晰的前路,离山顶越来越近。

在那里,可以预见将是一片浩瀚无垠的紫色海洋。

天空开始泛起柔和的鱼肚白,驱散了深沉的夜色,为世界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他缓缓开口:

“最开始,我认为你是一个完美的人。”

他坦白道,语气里带着曾经纯粹的仰望,“完美到近乎虚假的美好,我一遍又一遍地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你冷静、理智,战力顶尖,无论是在体力还是智力的博弈场上,你似乎永远游刃有余,胜券在握。”

“你的外在比月光更加清冷漂亮,内在比任何事物都要坚韧。你的意志力仿佛永远不会因为任何打击和磨难而消磨,甚至……哪怕是处在没有意义的、看不见尽头的灰暗杀戮里。你一遍又一遍地,把自己打磨得更加坚韧,活了下来。”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当时我想,我该怎么样才能成为你这样的人?怎么样才能接触到你,有资格……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商时砚的脚步未停,轻轻笑了一声。

他侧头看了纪川一眼,眼神温柔,“你并非完美无缺。你有情绪崩溃的时候,你有不擅长应对的东西。”

“你冷静理智,思维缜密,可是你总是想得很深很深,却不愿意将内心最深处真实的感受向别人诉说,你在无意识地自我封闭着。”

“你总是用很极端的方式对待自己,有时甚至依靠痛觉来维持与世界的联系,还……欺骗着自己,觉得能这样一直下去就好。”

“你会羞恼,会因为我的一些举动而耳根通红。你偶尔也会耍些很恶劣的小脾气,喜欢捉弄人,看我出糗。”

“因为很害怕一些还没有到来的、不好的事情,你会因为预见了那些可能性,而提前做出一些……很不好的决定,试图掌控或规避。”

他们说着,走着,脚步终于踏上了这片山坡的顶端。

太阳还潜藏在地平线之下,蓄势待发。

但天空反射的熹微晨光已经足够照亮眼前壮阔的景象——大片大片的紫色薰衣草,如同地毯般铺陈至天际,在渐起的风中摇曳生姿,空气里弥漫开愈发清晰的、安抚人心的淡淡香气。

商时砚看着前方这片他期盼了太久、也阻挠了他们太久的风景,没有回头。

他轻轻松开了牵着纪川的手,独自走到山坡的边缘,俯瞰着下方如梦似幻的紫色海洋。

纪川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商时砚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背在身后的手,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被取走后、似乎仍残留着触感的位置。

他继续说着,声音比刚才更轻,却字字清晰:

“k先生,你认为,一个人的‘不好’和‘好’,共同组成了完整的他。所以,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他的全部,包括那些‘不好’与‘好’,因此对方不用去改变那些‘不好’的地方。”

他垂下眼眸,同时也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声音认真:

“我思考了很久……我觉得,有一点点不对。”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全部,我喜欢你的‘不好’与‘好’。但是……”他抬起头,目光重新投向远方翻涌的紫色花浪,“这同样不阻碍我想让你发生变化,想让你变得更好一点,想要你将那些会伤害到你自己的‘不好’……都慢慢消弭掉。”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虔诚的愿望:

“我爱你。但是我想,我更希望……你能学会,自己爱自己。”

纪川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目光也同样望向远方。

风声掠过,带来片刻的宁静。

然后,他轻声开口:

“你知道……忒弥修斯之船吗?”

商时砚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话题会跳转到这里,但他随即点了点头。

纪川接着说了下去,声音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思考了很久的结论:

“之前……有人给我抛出过这个问题。其实在此之间,我都没有太弄明白。”他的目光有些悠远,“以前,维持一个坚固不变的‘自我’,是保护我的盔甲。而遇见你之后,我发现那个旧的‘自我’,成了可能会杀死我的东西……我很惧怕这些改变。”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段挣扎的时光:“我一直没有想明白到底该怎么办,所以……我一直逃避着。”

“不过,”他缓缓说着,“这三年,我想的已经够多了。”

他的目光从远方移向商时砚,“我想,这个被搁置了这么久问题,我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他声音很轻:

“答案就是——‘现在的我’。”

他害怕的改变,或许是恐惧自己被旁人引导,变成不想要的样子,失去自由,被束缚,永远患得患失,永远不知所措。

可如今的他,是这样吗?

失忆卸下了理智曾为他筑起的所有抗拒,也让他得以直面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他在无知无觉中改变。觉察到陌生,却没有过不安;感知到茫然,却没有被挫败缠绕。

那些曾被他预设的深渊,终究没有因这些改变,将他吞噬。

大概是因为,商时砚希望他发生的改变,是让他学会爱自己。

而在这里,“爱”与“束缚”、“自由”与“牢笼”……它们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相互冲突的课题。

他缓缓地说着,解答着这道困扰自己已久的谜题:

“忒修斯之船的木板不断被更替,它是否还是原来的那一艘船?”他自问自答,声音带着风声,“我想……哪怕所有的船板,连上面的一颗螺丝钉都被换成了新的,只要它的核心不变——它是什么?它要干什么?它又要去往何处?这些决定它之所以是它的东西,是无形的。不是零件,是无法被简单替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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