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织网丹房(1/2)

丹房那扇厚重的乌木门,仿佛一道界限,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上繁复的云纹盘绕,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诡谲而压抑。

门扉闭合得严丝合缝,却依旧无法阻挡内里翻涌而出的浓烈气息——那是龙涎香经年累月沉淀下的幽沉,与各种金石药材在丹炉中煅烧后产生的凛冽药气死死纠缠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无质、却又密不透风的网。

刚一踏入,这混杂着神秘与腐朽的气味便扑面而来,浓郁得几乎能凝成实质,呛得人鼻腔发紧,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殿内不见天日,没有开窗,只在四壁点着数十盏造型古朴的青铜灯。豆大的灯焰跳跃着,散发出昏黄而微弱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让更多的角落沉入阴影。光晕之中,细小的浮尘无声地沉浮舞动,更给这密闭的空间增添了几分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

皇帝姜仲宸便斜倚在丹房正中央一张铺着厚厚明黄锦垫的软榻上。那榻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精心打造,边角还镶嵌着耀眼的赤金,本是极尽奢华之物,此刻却反而衬得榻上之人身形愈发枯槁萎缩。

他眼窝深陷,仿佛被无形的岁月之手掏空了血肉,只剩下两层薄薄的、松弛的皮肉勉强贴在嶙峋的骨头上。然而,他的颧骨却异常凸起,泛着一种极不正常的、如同熟透果子般的潮红,那是一种衰败来临前,透支生命换来的、虚假而危险的艳色。

他那枯瘦如柴、指节泛着青白之色的手指,正神经质地捻动着一颗鸽蛋大小的“金丹”。那金丹通体呈现诡异的琥珀色,表面似乎流淌着一层非金非玉的诡异光泽,在跳跃的灯火下变幻不定,引人迷醉。

姜仲宸微微眯着眼睛,将金丹凑到眼前,对着那昏黄的灯光痴迷地打量,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那一点诡异的光,眼神却涣散而空洞,仿佛他的三魂七魄早已脱离了这具腐朽的皮囊,飘向了虚无缥缈的九霄云外,追寻那永恒的长生梦境。

“父皇。”

太子姜成钰垂手立在软榻下方约三步之外,一身月白锦袍纤尘不染,腰束嵌玉宽带,身姿刻意挺得笔直如松,脸上维持着一种精心计算过的、恰到好处的谦恭。

他头戴的紫金冠上,额前悬垂的玉坠随着他刻意放缓的呼吸轻轻晃动,巧妙地遮住了眼底那一闪而逝、复杂难言的流光。

他的眼角余光,如同最灵敏的探针,不自觉地扫过父皇那已然失去焦距的瞳孔,以及那张透着病态潮红、写满沉迷与颓败的脸。

心中,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正疯狂地撕咬缠绕——一半是难以抑制的得意,得意于父皇的昏聩沉溺,才让朝堂大权旁落,让他这太子有了暗中经营、培植势力的可乘之机;另一半,则是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焦躁与不甘,因为这攫取到手的大权,绝大部分并未真正落入他的掌控,而是被那个李沐白,以一种更强势、更彻底的方式,牢牢攥在了掌心!他这储君,空有其名,不过是个被架在火上烤、有名无实的傀儡!

姜成钰暗暗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惯有的温润,带着无可挑剔的恭维,既不显得过分刻意谄媚,又能精准地到姜仲宸那沉迷长生的痒处:“父皇今日气色愈发好了,儿臣瞧着,眉宇间都透着一股蓬勃的精气神,真乃天佑我大雍,庇佑父皇龙体康健,万寿无疆,早日证得长生大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姜仲宸的反应,见对方那涣散的嘴角似乎因这话语牵起了一丝模糊而受用的笑意,便趁热打铁,继续用这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说道:“儿臣还听闻,李丞相办事得力,又从海外仙山为您寻来了一位得道的仙师,据说那位仙师精通上古炼丹之术,能采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炼出真正的长生仙丹。不日便将入京面圣,为父皇开炉炼丹。有如此仙师鼎力相助,父皇定能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超脱这凡尘俗世。”

“好,好……沐白……李沐白,是个好孩子,是朕的肱骨之臣……难得,难得他一片忠心,事事为朕着想,为大黎江山操心……”姜仲宸含糊地应着,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反复磨过一般。

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黏在指间那颗流转不定的金丹上,手指捻动的速度因激动而又快了几分,话语断断续续,逻辑混乱不清,显然全部心神早已飘到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幻境之中,对姜成钰这番明显带有引导意味的话语,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甚至连对李沐白的称呼,都从疏离的“李丞相”无意识地变成了亲昵的“沐白”。

姜成钰嘴角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一抹难以掩饰的讥诮与冰冷迅速掠过眼底,又被他强行压下。肱骨之臣?忠心耿耿?若是在三年前,这话或许还能勉强算半句实话。可如今?那李沐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谨小慎微、仰人鼻息的年轻丞相了!

如今的朝堂,明眼人都知道,早已姓了李!每日的朝会奏对,早已从象征皇权的金銮殿,移到了权倾朝野的丞相府!

文武百官,无论品阶高低,每日天不亮就得齐聚丞相府门前等候,所有的政务决策,皆由李沐白一人拍板定夺,最终递到他这太子乃至父皇面前的,不过是一纸早已拟好、用印齐全、连一个字都修改不得的“定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