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皮影人,纸作骨(2/2)
糖在炭火旁渐渐软化,城门在糖液里缓缓塌陷,像一座被岁月融化的城。沈枫伸手,指尖触到一块糖,糖竟黏住指纹,像一条不肯松开的羁绊。他忽然听见糖里传来极轻的声响——是马蹄,是号角,是战鼓,是哭喊,是三十年前朔方城破时,所有未出口的遗言。糖在舌尖化开,甜里裹着苦,苦里又渗出涩,像一句说不出口的台词,在舌尖打转,咽不下,也吐不出。
七童把封门纸放在糖盘上,纸人渐渐被糖液浸透,城门下的铜钱竟微微发亮,像一颗未熄的星。顾无忧把灰烬撒在糖上,灰烬在糖液里凝成极小的烽火,烽火未燃,却烫得人心口发疼。白羽沫指尖轻拨琴弦,弦音与糖液共振,发出极低的“嗡”声,像地底传来的回应。
暗室忽然一亮,走马灯不知何时已转,灯罩上的木兰停在卸甲那一幕,不再前行。灯影投在墙上,竟显出朔方城的轮廓——城墙高耸,城门紧闭,城头站着极小的兵卒,持枪而立,像一柄未出鞘的剑。城下是无数皮影的影子,将军、宫女、书生、胡马,一幕幕无声地演,却每一幕都刻着同一句——
山河未醒,戏便不休。
沈枫把木雕贴在心口,雪落在肩头,像一层薄甲。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回头,却见老人站在门口,手里举着那只未完成的皮影。皮影左眼已开,土做的城郭在雪光里微微发亮,像一颗跳动的心。老人轻声道:“城在眼,眼在戏,戏在人心。人心不灭,城便不灭。”
沈枫伸手,指尖轻触皮影左眼,那一点土做的城郭竟微微发烫,像未熄的烽火。他忽然明白,所谓家国,不过是一撮土,一盏灯,一段未完的戏,被无数人揣在怀里,走过千山万水,走过风雪夜,走过生,走过死,走过遗忘,也不肯放下。
雪仍在下,像一场永不会停的守岁,像一场永不会醒的梦。沈枫走出暗室,雪落在睫毛,化成水,像泪,却带着甜味。他抬头,望见远处城墙的轮廓,城墙早已不存,却在雪光里隐隐浮现,像一段未醒的梦。城墙上有灯火,一盏,两盏,三盏……渐渐连成片,像星河坠落人间。灯火里,有皮影在动,将军卸甲,宫女垂泪,书生折扇,胡马嘶鸣,一幕幕,无声地演,又无声地散,却每一幕都刻着同一句——
山河未醒,戏便不休。
沈枫把木雕贴在心口,雪落在肩头,像一层薄甲。他迈步,向灯火走去,脚印在雪里极深,像一行未写完的碑,又像一句未唱完的曲。风从身后吹来,带着糖香、带着焦土、带着桂花的涩,吹向更远的地方,吹向那些未归的人,吹向那些未醒的城,吹向那些未散的魂。
而雪仍在下,像一场永不会停的守岁,像一场永不会醒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