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九旬身躯仍矍铄(2/2)
午饭后,诛皎照例小憩半小时。
醒来时,窗外果然飘起了雪花。
细密的雪粒,在空中旋转着,缓缓落下。
庭院很快覆上一层薄薄的白。
诛皎的轮椅又回到了窗前。
他看着雪,看了很久。
下午三点,又一位访客。
是左兴安。
他穿着便装,但身姿依旧挺拔。二等功的喜报用一个简单的牛皮纸信封装着,拿在手里。
“太爷爷。”
“回来了?”诛皎看着他,“瘦了,也黑了。”
“高原紫外线强。”左兴安在爷爷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将喜报递上,“这是我的立功证书复印件。正本在部队存档。”
诛皎接过,没有立即打开。
“伤着哪儿没有?”
左兴安迟疑了一下,挽起左臂的袖子。
小臂上,一道寸许长的疤痕,已经愈合,但颜色还很新。
“巡逻时遇到冰裂缝,拉战友上来时被冰棱划的。不深,早就好了。”
诛皎看着那道疤,看了几秒。
然后点点头:“伤疤是军人的勋章。但下次要小心。”
他这才打开信封,抽出复印件。
纸张很普通,但上面的红色印章和黑色字迹,庄重而有力。
“左兴安同志在边境任务中表现英勇……荣立个人二等功……”
诛皎慢慢读完,将复印件仔细折好,放回信封。
“这个功,你当得起。”他看着曾外孙,“但你记住,功是过去的事。未来的路,还长。”
“是,太爷爷。”
“在部队,还习惯吗?”
“习惯。”左兴安的眼睛亮起来,“我在哨所搞的那些小改造,团里要推广了。我还申请了军地联合研发项目,想用我们的芯片和材料,给边防装备做升级。”
“有想法是好事。”诛皎说,“但部队有部队的规矩,要遵守。技术上的事,可以跟你兴叔、怀言哥多交流。他们懂。”
“我明白。”
雪渐渐大了。
庭院里,梨树的枝丫开始积起一层白。
左兴安陪太爷爷坐了一会儿,说了些边防上的趣事——比如哨所养的军犬生了崽,比如用自制的太阳能板给设备充电,比如在零下三十度的夜里站岗,看星空特别清晰。
诛皎静静地听着,偶尔问一句。
气氛很平和。
就像这落雪的午后。
四点半,左兴安告辞。
诛皎让他把喜报的复印件带走:“给你妈妈看看,让她放心。”
“是。”
轮椅重新回到窗前。
雪还在下。
暮色渐浓,庭院里的灯自动亮起。
暖黄色的光,照着飞舞的雪花,照着积雪的梨树,照着这个安静而寻常的下午。
刘姨进来问晚饭想吃什么。
诛皎想了想:“煮碗面吧。清淡点。”
“好。”
面端上来时,雪已经小了。
清汤,细面,几片青菜,一个荷包蛋。
诛皎慢慢吃着。
吃到一半,他忽然停下筷子,对刘姨说:“明天,让华子把集团‘十四五’战略的初稿拿给我看看。”
“您不是说不插手具体事务了吗?”
“不插手,但可以看看。”诛皎说,“看了,心里有数。”
面吃完,汤也喝了。
诛皎放下碗,转动轮椅来到书案前。
摊开一张宣纸。
研墨,润笔。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停顿片刻。
然后落下。
写下一个字:安。
再写:康。
再写:稳。
三个字,隶书,笔力遒劲,丝毫看不出是九十岁老人的手笔。
他放下笔,静静地看着。
窗外的雪,终于停了。
夜色完全降临。
庭院里的积雪反射着灯光,洁白,宁静。
像极了这个老人的心境。
也像极了,这个家族、这个企业,在经历了无数风雨后,终于抵达的某种状态——
不是停滞,不是保守。
而是一种根深叶茂的从容,一种洞悉规律的清醒,种知道何时该进、何时该守的智慧。
九十年光阴。
七十载奋斗。
都沉淀在这具看似衰老、却依然蕴藏着惊人生命力的身躯里。
都凝聚在这双虽然布满皱纹、却依然清澈锐利的眼睛里。
都化作了此刻,这书房里一盏孤灯下,那份沉静而磅礴的力量。
这力量,不张扬,不喧嚣。
却足以让后来者,在迷茫时找到方向,在艰难时获得支撑。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矍铄”。
不是身体的强健。
而是精神的屹立。
是穿透岁月风霜后,依然明亮如初的那盏心灯。
夜更深了。
老宅里,只有书房还亮着光。
光里,老人缓缓合上眼睛。
不是睡去。
是在养神。
在积蓄。
为了明天,为了下一个五年。
为了那些,他可能看不到、但注定会更加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