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聊斋志异·玉簪记(1/2)
康熙年间,沂州书生吕文启,字悟真,性狷介而嗜读。家贫,赁居城西废园。园久荒芜,蔓草侵径,蓬蒿没人,唯古柏数株森然如鬼魅,败屋三楹摇摇欲坠。每至夜分,狐鸣鼠窜,磷火荧荧,邻人皆谓凶宅,生独不以为意,曰:“鬼魅何足惧,人心之诡谲胜鬼魅多矣。”遂扫除一室,贮书数筐,夜则挑灯苦读,吟诵之声琅琅达旦。
一夕寒雨潇潇,檐溜如瀑。生正展《南华经》于残烛下,忽闻叩扉声甚微,若指节轻击。启户视之,乃一妪携女郎,衣履尽湿,云是逃难母女,求避片时。妪年约六旬而风仪不凡,女郎碧纱蒙面,唯见秋水双瞳。生恻然延入,取敝袍为拭雨水。妪自称白氏,指女曰:“此小女素娥,年方二八,惊扰君子矣。”生见女郎翠鬓如云,纤指握碧玉簪,行动时环佩微鸣,低首赧然若海棠含露。乃劈旧椅为薪,燃火供取暖。
更深夜半,雨益骤如撒豆。妪忽抚额蹙眉曰:“老身旧疾复发,乞假东厢暂憩。”言迄迳去,步履轻捷竟不类老妪。独留女郎与生对坐,烛影摇红,异香氤氲。生正色曰:“寒舍虽陋,犹存礼法。请小娘子就西室安歇,某当守此中堂。”女赧然曰:“君真君子也。”解玉簪置案上,“此簪颇能辟寒,请为君镇纸。”乃敛衽退入西室,阖门声轻若落叶。
生秉烛读书,渐觉暖意萦绕,异香愈浓。忽闻案上窸窣,视之玉簪竟自移尺余,莹莹生碧光。中夜闻细语如箫:“妾非世人,实狐仙也。慕君高义,特来相就。”生愕然见素娥自簪中化出,霓裳羽衣,环佩玎珰。正色曰:“人妖殊途,娘子请回。”女泫然曰:“妾修炼三百年,未尝害人。今见君子磊落,愿执箕帚。”生取《太上感应篇》示之:“天地有正气,娘子既得道,当明天理。”女长叹:“君不知妾实有难言之隐...”语未竟,忽闻远犬狂吠,女色变隐去。晨起视簪,已失所在。
后三月,生夜读如故。忽有黑衣吏叩门,持牒云:“有告君窃邻家玉器,请随见官。”生愕然随之。行至郊外古冢间,吏目突赤,化而为獒,大如犊牛,扑生欲噬。忽白虹掠地,素娥仗剑而至,袖中飞出玉簪,化碧练缠獒首。女斩之如切腐,黑血喷涌处,獒首滚地犹呲牙。生惊问其故,女泣曰:“此乃黑山狼君爪牙,妾累君子矣。”乃自陈本末。
原来素娥乃青丘狐族公主,其父白狐君镇守东岳。黑山狼君强求婚聘,狐君不从,遂起大战。狼君勾结邪道,火焚青丘,狐族尽殁。唯素娥携老婢白妪逃脱,玉簪乃狐族至宝,内藏本命元神。狼君遣爪牙四方搜寻,欲夺簪炼功。生慨然曰:“吾虽寒士,颇知大义。娘子孤忠,某必护周全。”遂留女子园中。
自此素娥昼隐玉簪,夜则现形。每生读书,女必添香磨墨。生作诗女即和韵,生临帖女便调朱。一夜论及《离骚》,女忽泣下:“三闾大夫忠而见谤,何似妾家横遭奇祸!”生慰之曰:“天道昭昭,邪不胜正。”渐生情愫,然终以礼自持。
一日生赴文会归,见园中灯火通明,异香扑鼻。入内则华筵盈室,八珍罗列。白妪笑迎:“老身已备合卺酒,请君与娘子成礼。”生正欲推拒,素娥凤冠霞帔自屏后出,泣曰:“狼君已知踪迹,明日必至。若君不纳,妾唯有一死。”袖出短刀欲自刎。生夺刀执其手曰:“天地为证,生死相随。”是夜结缡,锦帐春深,极尽绸缪。
翌日黑云压城,腥风挟沙。狼君率百妖来攻,皆人面兽身,呼啸震瓦。素娥掷玉簪化碧色屏障,护住茅屋。狼君现原形,乃巨狼如山,赤瞳如炬,利齿啃噬屏障声若裂帛。生忽忆古道书载“至诚血可破邪”,乃刺指沥血书《正气歌》。字字金光迸射,妖众触之皆糜烂。狼君怒极,吐内丹击破屏障,绿火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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