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蛛丝马迹京信寒(2/2)
接下来的几天,云州城内外气氛依旧紧张。范永年派去的人迅速而秘密地控制了悦来茶馆,抓了掌柜、伙计以及几名当日恰在店中的客人。但初步审讯得知,确有一个行踪神秘、打扮寻常普通的客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在此停留,独自饮茶,偶尔会在固定位置留下些不起眼的标记,但此人身份成谜,每次来的时间也不固定,茶馆的人对其底细一无所知,描述也十分模糊,无法拼凑出有效画像。线索似乎暂时断了,仿佛对方早已料到或有某种预警机制。
而北戎军那边,自从那次试探性的袭击被击退后,并未立刻发动大规模进攻,大军依旧陈兵边境,按兵不动,反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那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愈发令人不安。只是边境线上,小股北戎骑兵的骚扰侦察活动变得愈发频繁,日夜不休,不断试探着防线的薄弱处,让边境守军疲于应付,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李默在范永年的陪同下,马不停蹄地视察了前线几个重要的戍堡和关隘,亲眼目睹了边军将士们在装备严重劣势的情况下,是如何用血肉之躯和惊人的意志力苦苦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防线。那些粗制滥造、箭镞歪斜的箭矢,有时甚至难以射穿北戎精锐骑兵身上简陋的皮甲;而那些机关滞涩、部件磨损严重的弩机,则在战斗最激烈的关键时刻频出故障,每一次卡顿或失效,都可能意味着城下又多添几条甚至几十条奋勇冲杀却惨遭屠戮的鲜活生命。将士们眼中不仅有疲惫,更有对手中劣质武器的无奈与愤怒。
这一切,都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反复刺扎着李默的心,让他感到无比刺痛和愧疚。他的父亲,当年是否也面临着同样的窘境?甚至更糟?是否也是在这种军械不济、后援无力的绝望与无奈中,苦苦支撑,最终却……他不敢再深想下去,每一次联想都让心脏如同被攥紧般难受,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几分,查明真相、扭转局面的决心也愈加坚定。
这日傍晚,残阳如血,将天边云彩染得一片凄艳。李默独自一人登上云州北面的城墙,眺望着远方苍茫辽阔、却杀机四伏的塞外风光。落日熔金,给荒凉的大地和无尽的远山镀上一层悲壮而苍凉的血色。凛冽的朔风呼啸而过,卷起阵阵烟尘,风中隐约传来北戎营地飘来的胡笳声,呜咽凄厉,如泣如诉,更添几分塞外独有的肃杀与悲凉,也勾起了人心底最深的乡愁与警觉。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亲卫统领韩震悄然来到他身后,低声道:“侯爷,京中来信。”说着,递上一封密封严实、毫无标记的信函。
李默收回远眺的目光,压下心头因胡笳声引起的波澜,接过信函,一眼便认出是府中老管家福伯那熟悉而沉稳的笔迹。他拆开紧密的火漆,借着夕阳最后的余晖快速浏览。信的前半部分多是报平安之语,府中一切尚好,老夫人和三小姐虽日夜挂念侯爷,但身体无恙;核查署公务也有僚属代为处理,井然有序。看到这些,他紧绷的心弦略微放松了一丝。然而,信读到末尾,李默的目光骤然凝固,周围的空气仿佛也瞬间降至冰点,方才那一丝缓和顷刻消失无踪。
福伯在信末忧心忡忡地写道:二房周氏禁足期间,其娘家兄弟周茂又试图通过府中一个曾被周氏施过恩惠、安插多年的旧仆,拐弯抹角、千方百计地打听侯爷在北境的详细行程安排和具体下榻之处,行为鬼祟,言语闪烁。幸被福伯敏锐察觉,当即拿下那名旧仆,严加看管,初步审问,也只是含糊其辞,支支吾吾,只说是担心侯爷安危,别无他意。福伯觉此事极为反常,周茂平素只顾钻营利益,何曾真正关心过侯爷?此举背后定然有人指使,意图不轨,万望侯爷在北境务必万分小心,加强戒备,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李默的目光瞬间冷冽如冰,仿佛塞外最寒冷的坚冰,指尖微微用力,将那页薄薄的信纸捏得皱起,发出轻微的声响。京城里的那只黑手,竟然伸得如此之长!如此无孔不入!连他侯府之中一个近乎被遗忘的姨娘都不放过,想要利用其蠢钝贪婪的兄弟来打探他的确切行踪?他们想做什么?仅仅是警告?还是……已经策划了更阴险毒辣、诸如半路截杀之类的阴谋?一种被毒蛇在暗处盯上的冰冷感觉瞬间蹿上脊背。
他将信纸缓缓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那无形的威胁和深深的厌恶彻底捏碎。一股冰冷而炽烈的怒意自心底升腾而起,但这怒意并未让他失控,反而让他的头脑变得异常清醒和冷静,眼神锐利如鹰。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北境的风沙,看来是注定无法平静了。而这场风暴,早已不仅仅局限于边关塞外,更来自那波谲云诡的京城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