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疑问 16(2/2)

“当年,二十二岁。”

* * * * *

沃尔夫没有说自己的之前的遭遇。

19岁,在德国已经小有名气,因此加入了总部·壹,成为总部最年轻的打手,没有之一。因为在他之前,最小的都有二十五岁。

梦想却是成为一名航海家,于是学习了大量有关于航海的书籍与知识。

张扬个性,年轻气盛是他的代名词。他喜欢笑,因为年纪小,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过不去的坎。

19岁的沃尔夫站在总部·壹的玻璃幕墙前,阳光穿透他张扬的棕发,在肩章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是这栋大楼里最年轻的面孔,嘴角永远挂着肆意的笑,连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都透着股少年意气。

“小鬼,你确定要接这个任务?”老教官把档案袋拍在桌上,“波罗的海的海盗可不会看你年纪小就手下留情。”

沃尔夫转着手中的航海徽章——那是他通过远洋资格考试得来的纪念品——咧嘴一笑:“怕什么?我可是要当航海家的人。”

整层楼响起善意的哄笑。没人当真,可他依旧期待那天的到来。

20岁。

摩托车店的收音机正在播放足球赛,沃尔夫哼着歌调试油门。红色烤漆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后视镜上还挂着弟弟最喜欢的球队挂饰。

“这可是最新款,”店员擦着汗说,“您弟弟一定会——”

手机突然震动。

母亲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沃尔夫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只记得消毒水的气味,记得父亲佝偻的背影,记得白布下露出的一缕棕发——和弟弟昨天上学前翘起的发梢一模一样。

“流弹。”警察递给他一颗变形的弹头,“黑帮交火时的流弹。”

那颗带着血的金属静静躺在掌心,沃尔夫突然想起早上弟弟出门时的笑脸:“哥,晚上我要吃你做的苹果派!”

法医室的门开了,母亲昏倒在推车旁。

那天之后,沃尔夫的航海手册永远停在了第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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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岁,12月27日。

寒风像刀子般割着脸,沃尔夫把最后一个海盗铐在栏杆上。血从额角的伤口流进眼睛,把整个世界染成红色。

“收队。”他抹了把脸,对通讯器说,“我直接回家,母亲要找我了。”

回家的路堵得水泄不通。警灯在暮色中闪烁,人群围在河岸护栏边窃窃私语。沃尔夫按着喇叭,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交通堵塞,直到听见那个词——

“.....福格尔家的太太......”

他的手指僵在方向盘上。

一定是听错了。

一定是。

怎么可能会是自己的母亲呢。

推开人群时,沃尔夫的军靴踩碎了某个孩子掉落的糖果。黏腻的糖浆沾在鞋底,让他想起弟弟最爱吃的太妃糖。

然后他看到了——

浸水的羊毛大衣。

浮肿的、苍白的、却熟悉到骨子里的脸。

母亲的手腕上还戴着去年生日他送的手链,银质船锚现在深深勒进发胀的皮肉里。

“初步判断是自杀。”警察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在她口袋里发现了这个。”

折叠的纸条上只有一行字:【汉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汉斯是他父亲的名字。

沃尔夫甚至忘却了流泪,他从头到尾都是一种愣神的状态。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干什么。

他不相信母亲就这样死了。

跳河自杀的。

忙到了第二天凌晨。

沃尔夫在停尸房签完所有文件时,天还没亮。钥匙插进家门锁孔转了三次才成功——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

客厅里,融化的奶油正从餐桌滴到地板上。

巧克力牌写着“祝塞巴斯蒂安·沃尔夫·福格尔22岁生日快乐”,字母\b\上的糖霜已经化成了褐色泪痕。

这才想起来,昨天是他的生日。

他甚至还能想象到母亲买蛋糕时的样子。就算是精神出了点问题,可她依旧还记得自己的生日。

全家福摆在蛋糕旁边,照片里弟弟正对着镜头做鬼脸。

沃尔夫坐下来,抓起勺子挖了一大块奶油。无意识的动作。甜腻到发苦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他机械地咀嚼着,直到尝到咸涩的血味——原来是自己咬破了口腔内壁。

第二勺。

第三勺。

第四勺。

当蛋糕被挖出一个丑陋的窟窿时,沃尔夫突然发现照片玻璃上有水滴。他困惑地抬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没有啜泣,没有抽噎,只有滚烫的眼泪源源不断涌出来,混着奶油咽进喉咙。

开始反胃,开始恶心,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咽下那一口接着一口的奶油。

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母亲?明明都已经…….

为什么就这样抛下我离开?你还有一个我在这里呢。

你能记住我的生日,说明你还不愿意放弃我。可你就这样直接走了,你要我怎么办?

分不清你到底是爱我,还是不爱了。

当母亲被河水泡过的脸慢慢浮现在他的面前,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他再也不想接触有关于水的任何事情了。因为,那是母亲的死亡之地。

明明当当警察是想保护人,自己的弟弟却因为黑帮乱来而死。明明是想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到头来却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他还有什么用?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与懊悔。他不明白,他太痛了。

痛到几乎无法呼吸。痛到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痛苦”。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为什么一个都完成不了。痛恨自己的无能。

生日变成了母亲的忌日。

窗外,第一缕晨光照在全家福上,弟弟的笑容永远定格在十六岁。 而他真正的笑容,也永远停留在22岁。

每当他看到河水、湖水的时候,脑子里都会回想起母亲苍白的脸。这让他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到了后面,自己慢慢战胜了这份恐惧,却没有完全战胜,只有三分之一。这是他受过最大的打击。磨灭了自己曾经的豪情壮语。

一瞬间,什么都不想要了。

找过父亲理论,想要打他,甚至有一次还闹进了警察局。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他却说,他是在为自己考虑。

自私自利。

我恨你。

把自己的名字改掉,头发也染掉,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关系。

………

时间对上了。伊戈尔上次查过沃尔夫的档案,发现他就是在二十三岁那年从总部辞职,原因也没有说,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吗?

伊戈尔看着沃尔夫。原本以为他跟自己差不多,从小就是一个没有亲人关心的家伙。却没有料到,沃尔夫之前,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可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样子。

“那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伊戈尔下意识反问。

沃尔夫歪头,“你查过我?”

“……”

这小子一定查过自己的资料的,这才是在他意料之中。所以沃尔夫跟他解释。

“因为我不想和他的头发是一样的颜色。”

从他出轨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和自己就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沃尔夫这些年也一直没有去联系过这个所谓的父亲,就算他还活着,就算美满的四口家庭中只剩下对方和自己还活着。

他不想认。

换做是谁也不会去认。

沃尔夫所经历的这些,从刚开始的家庭幸福美满,到时候变成了一个阴郁、不畏生死的淡人。他没有说自己的工作经历,也没有说自己曾经喜欢过什么。他只说自己的亲人,却从来不说自己曾经所做过的一切。

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火势变小了。两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都在沉默着不说话。伊戈尔再次朝着沃尔夫看过去,这个人总是出乎自己的意料。每当他认为沃尔夫是什么样的人的时候,他总会给自己意外。

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面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