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绵羊与狼(2/2)

次日天刚蒙蒙亮,灵田谷便被一阵更甚昨日的嘈杂声搅醒——又一名扎根境弟子殒命,死状与之前如出一辙,皆是被吸干了精血,倒在住所门前,双目圆睁,满是惊恐。

消息传开,本就惶惶的人心更如被投入巨石的死水,掀起滔天恐慌。秦浩轩立在窗前,听着外面弟子们压抑的哭喊声与怒骂声,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禁令未解,血妖仍在作祟,这灵田谷,俨然已成困住众人的囚笼。

一连三日接连出事,先前拍着胸脯保证一日内缉拿血妖的孙长老彻底动了怒,将执法队弟子狠狠训斥了一顿,放话今晚要亲自带队巡逻。

死亡的阴影像黏稠的墨汁,将灵田谷彻底浸透。弟子们人心惶惶到了极点,彼此对视时,眼神里都藏着戒备,说话时小心翼翼,生怕对面站着的就是那嗜血的凶徒,冷不丁就会扑上来吸干自己的精血。往日里熟络的师兄弟,如今擦肩而过都只敢匆匆点头,连句寒暄都怕引火烧身。

可凡事总有例外。

秦浩轩远远瞧着,只见刑的周遭竟围着不少人,大家跟他说话时毫无顾忌,有说有笑,那份轻松自在,在这人人自危的关头显得格外扎眼。每个从刑身边走过的弟子,都会热络地跟他打招呼,语气熟稔得像是相交多年的至交。

秦浩轩心头纳闷极了:这刑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能在这般人人自危的时刻,让大家对他毫无防备,甚至如此亲近?这实在不合常理,难不成他真有什么惑人的妖术?

秦浩轩发现,大家经过自己身边时,顶多是点头示意,那招呼打得比白开水还淡,哪有对刑那般热络。他心里直犯嘀咕:啥时候一个幽泉冥族反倒比咱们这些正经弟子还受欢迎了?

正纳闷呢,就见刑从那边的人堆里抽身,又凑到另一伙人跟前。起初那伙人瞧见他,眼神里满是提防,腰板都绷得笔直,可刑不知嘀咕了几句啥,那伙人先是一愣,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大笑,原本紧绷的气氛唰地松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跟刑聊开了,那热乎劲儿,跟认识了八百年似的。

秦浩轩回到房间没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刑探着脑袋钻进来,脸上还挂着笑,一屁股坐在桌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嘿,浩轩,跟你说个事儿!咱同年入门的张大和李显,前几天还为了抢一块灵田打得鼻青脸肿呢,结果你猜咋着?张大前天晚上被那吸血鬼吸了血,没了……李显刚才在灵田边哭成泪人了,边哭边骂自己不该跟张大置气,说早知道这样,别说一块灵田,十块都让给他呀!”

刑说着,脸上的笑慢慢淡了,挠了挠头:“你说这事儿闹的,人啊,咋总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呢?”

“还有这两天闹血妖,好些胆小的女弟子吓得直掉眼泪,偏有那机灵的男弟子凑上去安抚,就说李显吧,竟勾搭上了个姑娘,这两天形影不离的,照这势头,怕是要成双修道侣咯。”

“对了,昨天我在小径上走,撞见李靖的两个小弟决斗……”

秦浩轩翻了个白眼,哭笑不得地打断他:“刚才你跟那些人凑一堆,说的就是这些?”

“可不是嘛!”刑一脸满足,眼睛亮晶晶的,“不光我说,他们也跟我讲了好多秘辛呢——原来你们人类修仙者的日子这么有意思!”

秦浩轩瞧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想起这两日刑走到哪儿都被人围着,连平日里最严肃的执法弟子见了他都要笑着递块灵果,忽然懂了:敢情这小子靠唠八卦成了门派红人?

他摇摇头,无奈地笑了。指尖敲了敲桌面,看着还在喋喋不休讲着谁谁谁抢了谁的灵草、谁谁谁偷偷给长老的丹炉加了料的刑,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荒诞又有点暖——不管是人是魔,原来扯几句家长里短的闲话,真能把陌生的距离磨得软软的。

刑还在兴头上,语速飞快:“还有那个谁,上次跟你提过的张大,他前阵子偷摘了苏长老的雪莲花,被追得绕着炼丹房跑了三圈,最后还是他师妹替他挡了一鞭子……”

秦浩轩没再插话,就这么听着。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把刑兴奋的侧脸描得毛茸茸的,倒比平日里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顺眼多了。他忽然觉得,或许这就是刑受欢迎的缘故——那些鸡毛蒜皮的八卦里藏着的热乎气,比冰冷的修为境界更能勾着人心呢。

当天夜里,仙树境的孙长老亲自带队巡逻。月光下,他的身影如松般挺拔,灵力在周身流转,形成一层淡淡的光晕。弟子们见状,悬着的心都落了大半——有这样的强者守夜,那血妖再猖獗,总该避其锋芒,不敢作祟了吧?大家安心睡去,连梦里都少了几分惊惧。

可天刚蒙蒙亮,噩耗还是传了过来:又一名扎根境弟子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全身精血被吸得一干二净。这已是第四个遇害者。

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掀起滔天巨浪。孙长老赶到现场时,看着弟子干瘪的尸体,脸色铁青得能滴出水来。这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打得他头晕目眩,又惊又怒。

“查!给我仔细查!”他猛地一拳砸在墙上,石屑飞溅,“从今晚起,所有新弟子重新编排,四人一间房!门窗全部封死,严禁任何人串门!”

孙长老喘着粗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以前每人一间房,才给了那畜生可乘之机。现在四人同住,它若再敢动手,幸存者里必有踪迹!”他笃定血妖虽身手敏捷,却绝非真的来无影去无踪,更不会穿墙术——只要把人聚在一处,总能揪出这藏在暗处的恶鬼!

命令一下,弟子们立刻行动起来,搬床挪柜,封窗堵门,整个宗门都弥漫着一股紧绷的肃杀之气。每个人都在祈祷,这一次,能真的将血妖逼到绝境。

执法队雷厉风行,很快按孙长老的吩咐将扎根境到仙苗境一叶的弟子重新编排,四人一间房安置妥当。秦浩轩被分到的房间里,除了他,还有刑,以及两个弱种弟子——毛灿和曹东。

毛灿和曹东一瞧见同屋的是秦浩轩,脸色顿时沉了沉。这些天血妖作祟,人心惶惶,本就个个揣着心事,再加上秦浩轩平日里沉默寡言,除了徐羽等寥寥几人,几乎不与旁人往来,先前又总有些不寻常的举动,暗地里早有人偷偷嘀咕,猜他会不会就是那藏在暗处的血妖。此刻要同住一室,两人自然浑身不自在,眼神里都带着几分戒备。

好在还有刑在。这几日刑在灵田谷风头正劲,凭着一张巧嘴和活络性子,混得如鱼得水,人人见了都热络地喊他一声“花哥”,听得刑眉开眼笑,越发得意。刚进房间,他就自来熟地拍着毛灿和曹东的肩膀开聊,从灵田谷的趣闻说到血妖的传闻,三言两语就把气氛盘活了。没多久,房间里就传来阵阵笑声,倒冲淡了不少压抑的气息。

秦浩轩独自坐在自己的床沿,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一枚徐羽送他的平安符。

秦浩轩虽没插话,却一直留意着刑那边的动静。见他三两下就和新室友混熟,嘴角不自觉抿出点笑意——还好刑这性子活络,若是他也整日闷着脸,怕是早被人当成血妖疑犯了。尤其想到刑那股子狠劲,真要是憋急了,保不齐会闹出什么乱子,此刻瞧着他和毛灿、曹东笑闹的样子,倒松了口气。

晚饭由执法队统一送到房里,简单扒拉几口后,秦浩轩正盘膝准备运功,刑也打着哈欠往床榻上倒,忽然间,旁边两张床上传来“咔啦”脆响。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毛灿和曹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如纸,眼白翻出骇人的深红,原本平整的牙齿竟咔咔弹出尖锐的犬牙,嘴角咧开时,寒光刺得人眼生疼。更骇人的是他们周身的气势,瞬间从扎根境暴涨到仙苗境二叶,灵力波动像烧红的烙铁般烫人。

秦浩轩瞳孔骤缩,手已按在枕下的短刃上。刑刚躺下的身子猛地弹坐起来,脱口骂了句脏话:“我靠!搞了半天是这俩?下午还跟我聊收成聊得热火朝天,居然能把修为压得半点不露!”他盯着两人尖锐的犬牙,咋舌道,“俩血妖?还是仙苗二叶?玩这么大?”

话音未落,毛灿已咧开嘴,猩红的眼里映出秦浩轩和刑的影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带着腥气的爪风直扑过来。

两只血妖既已现形,便再无半分遮掩,喉间发出“桀桀”怪笑,涎水滴落在地,泛着青黑的光。毛灿舔了舔尖利的獠牙,一双猩红眼珠死死盯着秦浩轩,声音像刮过朽木的钝刀:“曹东,咱们为了混进门派,这些日子净啃些扎根境的货色,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你瞧这小子,仙苗境一叶的修为,那血液里的灵气,怕是能抵上十个扎根境的总和,喝一口怕不是要飘起来?”

曹东喉结滚动,嘴角淌下黏腻的涎水,阴恻恻接话:“可不是!这两日啃那些糙货,寒毒在肺腑里翻搅,骨头缝都疼得钻心。吸干这仙苗境的精血,别说压下寒毒,说不定还能再晋一阶!”说罢竟伸出猩红舌头,在唇上狠狠舔了一圈,眼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秦浩轩与刑对视一眼,皆是心头一凛——闹了半天,这两日接连失踪的同门,竟都是这两个“邻居”下的手!

刑忽然缩起肩膀,声音发颤,装出一副吓破胆的模样:“毛哥,曹哥!你们要动手便找他,我这点扎根境的修为,血里的灵气还不够塞牙缝的,喝了也是浪费不是?”他偷瞄着两只血妖的神色,又补了句,“下午咱们还聊得投缘呢,您二位高抬贵手……”

“少废话!”曹东厉声打断,利爪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等吸干这小子,下一个就是你!到时候连骨头渣都不会给你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