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菩提劫.幽冥渡(1/1)

《菩提劫:幽冥渡》

第一章 鬼市菩提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三响,沈砚之的指尖终于触到了那枚悬在半空的铜铃。青灰色的雾气在他脚边打着旋儿,将青石巷的麻石板洇出深黑的水痕。本该空无一人的巷尾突然传来货郎摇铃的叮当声,三长两短,像极了老人们说的阴市开市的信号。他攥紧袖中那半块刻着往生咒的玉佩,这是师父羽化前塞给他的遗物,此刻正烫得像块烙铁。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得很。穿靛蓝短打的货郎不知何时已站在三尺开外,竹编货担上插满纸扎的灯笼,烛火却是幽幽的碧绿色。他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里似乎藏着细小的金粉,在鬼火映照下明明灭灭。沈砚之后退半步,后腰的桃木剑硌得生疼。三个月前师父在藏经阁离奇暴毙,临终前只来得及指了指西厢房第三层书架——那里藏着半张泛黄的舆图,用朱砂标着这座江南小城的阴市入口。听闻鬼市有菩提果卖。他刻意压低声音,让语调尽量平稳。舆图边角用蝇头小楷写着:子时鬼市,菩提现世,渡人渡己,亦能噬魂。货郎挑了挑眉,竹担突然发出的脆响。担头那盏最大的灯笼无风自动,烛火骤然变作血色:公子说笑了,这世上哪有什么菩提果?他抬手掀开盖在货担上的黑布,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物件——锈迹斑斑的铜镜、缺角的青花瓷、还有几串用白骨打磨的佛珠。沈砚之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团暗金色的光晕攫住。那东西裹在三层红绸里,形状像颗蜷缩的婴儿拳头,绸缎缝隙中渗出的气息让他指尖发麻。玉佩烫得更厉害了,几乎要烧穿衣袖。这是......哦,您说这个?货郎用两根手指拎起红绸包,金光照亮他脸上纵横的刀疤,前儿个从乱葬岗收来的,说是个大户人家的殉葬品。公子若喜欢,五十两银子拿去。沈砚之喉头滚动。师父的手札里记载,菩提果乃上古神树所结,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果皮呈暗金,内有十八籽,每籽皆能映出持果人三世因果。可眼前这东西......他突然注意到红绸上绣着的暗纹——不是寻常的缠枝莲,而是佛教中的字符倒转了方向。倒转的吉祥海云纹。他猛地后退,桃木剑已然出鞘,这是阴菩提!货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刀疤在绿光下扭曲成狰狞的蜈蚣:看来是行家。他突然拍了拍手,两侧的雾气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数十双碧绿的眼睛缓缓睁开。沈砚之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嗡鸣着亮起红光,将扑来的几只黑影斩作青烟。货郎却像没事人似的,慢悠悠地解下腰间的铜铃:本来想跟公子做笔好买卖,可惜啊......铜铃再次响起,这次却是急促的五短音。沈砚之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货担上的物件突然活了过来——铜镜里伸出惨白的手,青花瓷瓶中涌出粘稠的黑血,白骨佛珠则化作细小的蛇,吐着分叉的信子。拿下他!货郎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就在这时,那团暗金光芒突然冲破红绸,化作一道流光钻进沈砚之怀里。玉佩瞬间碎裂,碎片嵌入掌心,烫出八个血洞。他感到一股沛然巨力涌遍四肢百骸,眼前的鬼市开始扭曲、融化,货郎的脸变成了无数张重叠的面孔,最终定格成师父临终前痛苦的表情。小心......它会吃掉你的魂......这是沈砚之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第二章 血色莲台沈砚之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西厢房的地板上。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他撑起身子,掌心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那八块玉佩碎片竟深深嵌进皮肉,排成一个完整的八卦图案。更让他心惊的是,怀里那枚阴菩提不知何时已破茧而出——暗金色的果皮裂开细纹,露出里面十八颗莹白如玉的籽,每颗籽上都浮现着模糊的人影。这不是梦......他喃喃自语,指尖颤抖着触碰其中一颗菩提籽。指尖刚一接触,籽中影像突然清晰起来。那是片火光冲天的禅房,穿红色袈裟的老僧被绑在柱子上,胸口插着一柄沾满黑血的金刚杵。僧人的脸被火焰映得通红,沈砚之却一眼认出那是二十年前圆寂的玄慈方丈。他猛地缩回手,菩提籽上的影像随之消失。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师父手札里说玄慈方丈是坐化圆寂,可影像里明明是被人谋害!吱呀——西厢房的门突然开了道缝,一缕青烟飘了进来,在地上聚成个穿水绿襦裙的少女。她梳着双丫髻,脸上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只是脸色白得像宣纸,双脚离地半尺,裙裾在无风自动。沈砚之瞬间握住桃木剑:何方妖孽!少女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声音细若蚊蚋:我、我叫阿鸾,不是妖怪......她怯生生地指向沈砚之怀里的菩提果,我感应到您身上有菩提灵气,才冒昧前来......沈砚之皱眉。这女鬼身上没有戾气,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莲香。他想起师父说过,有些枉死的善魂会被灵物吸引:你认识菩提果?阿鸾点头如捣蒜,裙摆扫过地面却没发出任何声响:嗯!我生前是普陀山的药童,听方丈说过菩提神树的传说。只是......她突然凑近,双丫髻上的银铃叮当作响,您这颗果子阴气好重,好像被什么东西污染过......沈砚之心中一动,将菩提果捧在掌心。暗金色的果皮上,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他突然想起鬼市货郎脸上的刀疤——那形状分明是被法器所伤,寻常鬼怪怎会有法器留下的伤痕?你看这籽。他指着其中一颗浮现出寺庙轮廓的菩提籽,能看出什么?阿鸾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这、这是寒山寺的藏经阁!三年前那场大火......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水绿襦裙瞬间被鲜血染红,好多人被烧死在里面!我看到了!是那些穿黑袍的人放的火!沈砚之瞳孔骤缩。三年前寒山寺火灾烧死了七名僧人,官府定论是烛火不慎。可阿鸾的反应分明是亲历现场——等等,普陀山距离寒山寺足有千里之遥,一个药童如何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景象?你到底是谁?他厉声喝问,桃木剑直指少女眉心。阿鸾的影像突然扭曲起来,水绿襦裙化作破烂的袈裟,双丫髻变成光秃秃的脑袋。原本娇俏的少女脸渐渐拉长,最终变成了个眉目慈善的老僧模样:阿弥陀佛,沈小友莫怪。沈砚之如遭雷击,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玄、玄慈方丈?老僧叹了口气,周身佛光渐盛:老衲圆寂前以心头血种下菩提籽,本想借善魂之力守护佛法。谁知二十年后,竟被阴司叛徒窃走果实,用来滋养怨灵......他抬手点向沈砚之掌心的八卦血印,这八枚玉佩碎片已与你血脉相连,从今往后,你便是菩提果的守护者。金光从血印中涌出,顺着手臂流遍全身。沈砚之感到脑中轰然一响,无数画面纷至沓来——玄慈方丈圆寂前的惨状、寒山寺大火中的哀嚎、师父临终前的眼神......最后定格在一张布满符咒的黑色面具上。那是......阴司判官,谢必安。玄慈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他偷走菩提果,是为了打开幽冥之门。第三章 幽冥初现三更的梆子声传来时,沈砚之正坐在藏经阁的地板上,面前摊着三卷泛黄的经文。阿鸾——或者说玄慈方丈的残魂,正悬浮在菩提果上方,佛光将暗金色的果皮照得透亮。谢必安本是阳间的捉鬼师,五十年前因修炼禁术堕入魔道。玄慈的声音在空旷的藏经阁里回荡,带着纸张摩擦般的沙沙声,他杀了当时的阴司判官,取而代之,如今掌管着江南十二州的阴市。沈砚之的指尖划过经文上幽冥之门四个篆字。师父的手札里记载,幽冥之门乃阴阳两界的通道,每六十年开启一次,届时百鬼夜行,生人勿近。而今年,恰好是第六十年。菩提果能打开幽冥之门?他抬头看向悬浮的残魂。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菩提果上,十八颗籽同时亮起,映出十八幅不同的画面——有战火纷飞的古战场,有金碧辉煌的宫殿,还有白骨累累的祭坛。玄慈叹息着摇头:非也。菩提果能映照三世因果,谢必安要找的,是藏在果核里的往生咒残魂突然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消散,那咒语......能重写生死簿......话音未落,藏经阁的大门突然被狂风撞开。桃木剑发出刺耳的嗡鸣,沈砚之瞬间起身,将菩提果护在怀中。门外站着个穿皂隶服饰的人影,面白如纸,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手里拖着一条漆黑的铁链,链环上挂着七八个铜铃。沈公子,判官大人有请。皂隶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每说一个字,铜铃就叮当作响。沈砚之握紧桃木剑,掌心的八卦血印隐隐发烫:回去告诉谢必安,想要菩提果,亲自来取。皂隶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寺庙里回荡,惊起无数夜枭:狂妄!他猛地甩出铁链,漆黑的链头化作毒蛇,吐着信子扑向沈砚之面门。小心!玄慈的残魂突然挡在沈砚之身前,佛光与黑气碰撞发出的声响。残魂变得透明了许多,阿鸾的影像若隐若现。沈砚之趁机咬破舌尖,精血喷在桃木剑上:敕令!天雷破!剑身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他腾空跃起,剑刃劈在铁链中央。黑气如潮水般退去,露出里面缠绕的百鬼冤魂。皂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突然扯下腰间的腰牌掷向地面——那是块黑色的象牙牌,刻着二字。判官大人有令,取尔狗命!地面突然裂开,无数惨白的手从缝隙中伸出,抓向沈砚之的脚踝。菩提果在怀中剧烈震动,十八颗籽同时亮起,映出皂隶的三世因果——前世是个欺压百姓的贪官,今生沦为阴司走狗,来世将坠入畜生道。原来如此。沈砚之冷笑,桃木剑在掌心旋转一周,你的因果线,断了!他猛地将剑插入地面,红光顺着剑刃蔓延,在地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八卦血印突然发烫,八枚玉佩碎片从掌心飞出,嵌入太极图的八个方位。金光冲天而起,将整个藏经阁照得如同白昼。啊——!皂隶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金光中寸寸消散。铁链上的铜铃叮叮当当落在地上,化作一滩滩腥臭的黑血。地缝中的鬼手也缩回地下,只留下满地抓痕。玄慈的残魂虚弱地晃了晃,重新变回阿鸾的模样:您、您刚才用的是......八卦镇魂阵。沈砚之拔出桃木剑,剑身上的红光渐渐褪去,师父临终前教的最后一招。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菩提果,果皮上的裂纹又多了几道,谢必安不会善罢甘休的。阿鸾突然指向窗外,双丫髻上的银铃急促地响着:看!那边有火光!沈砚之冲到窗边,只见寺庙外的街道上火光冲天,隐约能听到百姓的哭喊声。他瞳孔骤缩——火光最亮的地方,正是城南的城隍庙!他想毁掉城隍庙的镇魂碑!玄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一旦镇魂碑被毁,整个江南的鬼魂都会失控!沈砚之抓起菩提果,转身冲向藏经阁外:阿鸾,跟紧我!夜风卷起他的衣袍,桃木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不知道的是,菩提果裂开的缝隙中,有颗籽正悄悄转动,映出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影,面具上的符咒微微发亮。第四章 城隍庙夜城隍庙的铜钟在子夜时分突然敲响,惊破了整座城池的寂静。沈砚之赶到时,朱漆大门已被劈成两半,门槛上还插着半截黑色的令旗,旗面绣着倒转的字。快!去后院!阿鸾的声音带着哭腔,水绿襦裙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她飘在沈砚之身前,裙摆扫过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衙役——他们的脖子上都有两个细小的牙印,脸色青黑如墨。沈砚之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些衙役都是城隍庙的阴兵,寻常鬼怪根本伤不了他们。他握紧桃木剑,快步穿过前殿。城隍爷的神像被推倒在地,头颅不翼而飞,供桌上的香炉里插着三支燃尽的白烛,烛泪凝固成诡异的骷髅形状。镇魂碑在那边!阿鸾指向后院的月亮门。沈砚之循着她指引的方向跑去,刚转过影壁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七八个穿黑袍的人正围着那块丈高的青石碑,手里拿着刻刀在碑上刻画着什么。石碑原本散发的金光变得黯淡,表面布满了血色符咒。住手!黑袍人闻声回头,为首者戴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手里的刻刀还在滴血——那不是普通的血,而是泛着黑气的阴血。沈砚之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令牌,形状竟与鬼市货郎的铜铃一模一样。沈公子来得正好。恶鬼面具下传出沙哑的笑声,判官大人有令,请您交出菩提果。沈砚之冷笑:回去告诉谢必安,想要果子,先问过我手中的剑。黑袍人突然齐齐后退,露出他们身后的东西——城隍爷那颗失踪的头颅,此刻正被钉在镇魂碑顶端,七窍中流出黑色的粘液。随着刻刀不断落下,石碑上的金光越来越弱,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痛苦的哀嚎。再不住手,我就毁了你们的阴司令牌!沈砚之举起桃木剑,剑刃直指为首者的腰间。恶鬼面具人却不为所动,反而加快了刻刀的速度:晚了!镇魂碑一旦被破,这城里的百万生魂都将成为判官大人的祭品!沈砚之瞳孔骤缩。他突然想起菩提果里那颗转动的籽,面具上的符咒与石碑上的血色符文如出一辙!就在这时,怀中的菩提果突然剧烈震动,十八颗籽同时亮起,映出十八个不同的场景——都是这座城池未来的景象:街道上尸横遍野,鬼魂在火焰中哀嚎,幽冥之门大开,无数恶鬼涌入人间......他怒吼一声,腾空跃起,桃木剑化作一道红光劈向黑袍人。为首的恶鬼面具人早有防备,抽出腰间的骨鞭迎了上来。鞭梢带着刺骨的寒气,在空中化作一条巨大的蜈蚣,毒牙闪着幽绿的光。小心那是尸毒!阿鸾突然扑上前,用身体挡住骨鞭。蜈蚣咬在她肩头,冒出阵阵黑烟。少女痛呼一声,身体变得透明了许多。阿鸾!沈砚之目眦欲裂,掌心的八卦血印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菩提果从怀中飞出,悬在半空自动旋转,十八颗籽同时射出金芒,在地上组成一个巨大的字符。黑袍人被金光逼得连连后退,恶鬼面具下传出惊恐的叫声:菩提阵法!你怎么会......此乃护世佛法,岂容尔等邪魔放肆!沈砚之双手结印,口中念诵起师父传授的往生咒。金光如潮水般涌向镇魂碑,血色符咒遇金光便发出的声响,渐渐消融。就在这时,城隍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砚之回头,只见十几个手持法器的道士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正是龙虎山的清虚道长——师父的老友。沈师侄莫慌,我等来助你!清虚道长手持拂尘,拂丝在空中化作万千银针,射向黑袍人。黑袍人见势不妙,为首者突然掏出个黑色的瓷瓶,拔开瓶塞扔向空中。黑气从瓶口涌出,化作一只巨大的蝙蝠,发出刺耳的尖叫。趁着众人被黑气阻挡,黑袍人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在夜色中。沈砚之追到月亮门时,只看到地上留下一滩黑血,血渍里躺着半块破碎的令牌,上面刻着个字。师侄,你没事吧?清虚道长扶住他的肩膀,目光落在悬浮的菩提果上,脸色骤变,这是......阴菩提!沈砚之点头,将菩提果捧在掌心。金光渐渐散去,果皮上的裂纹却又深了几分。他突然想起玄慈方丈的话,心中一紧:道长,幽冥之门何时开启?清虚道长掐指一算,脸色变得无比凝重:还有七天......就是中元节了。第五章 往生咒疑藏经阁的油灯忽明忽暗,将沈砚之和清虚道长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阿鸾蜷缩在菩提果旁,脸色比之前更加透明,双丫髻上的银铃蒙上了一层灰翳。阴菩提本是至阳之物,却被谢必安用百鬼冤魂污染,变成了打开幽冥之门的钥匙。清虚道长捻着胡须,目光凝重地看着悬浮的菩提果,想要阻止他,必须找到剩下的半张舆图。沈砚之皱眉:半张舆图?不错。清虚道长从袖中取出个檀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半张泛黄的羊皮纸,你师父临终前托我保管的。这舆图标明了幽冥之门的具体位置,可惜只有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