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8章 晨光微醺时（1/2）

车子在清晨的街道上平稳行驶，窗外的城市正在苏醒。许兮若靠在副驾驶座上，感受着车内恰到好处的空调温度。一夜未眠的疲惫感如潮水般阵阵涌来，却又被一种奇异的清醒支撑着。

她的余光能瞥见高槿之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分明，稳稳地控制着方向。这让她忽然想起多年前，他开车时总喜欢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要么随意搭在车窗边，要么——在她坐在副驾驶时——会轻轻覆在她的手上。

如今的他，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十点和两点方向，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完全是一副标准驾驶姿态。

“困的话可以睡一会儿。”高槿之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特有的沙哑，“还要二十多分钟才到。”

许兮若轻轻摇头：“不困，只是有点...不真实感。”

这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太含糊，太容易引发更深入的对话，而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了。

高槿之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才侧头看了她一眼：“因为聊了一整夜过去？”

他的直接让她有些意外，也让她决定不再回避。

“因为能这样平静地聊一整夜过去。”她纠正道，目光落在窗外行走匆匆的上班族身上，“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提起那些事了。”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高槿之沉默了几秒，才说：“我也以为。”

然后便没有了下文。这就是高槿之的典型风格，从不多言，从不轻易表露内心。曾经的她会因此而感到不安，总觉得需要不断挖掘他隐藏的情绪；而现在，她竟奇异地从这种沉默中感受到一种踏实——至少他不虚伪，不刻意。

车子驶入许兮若居住的小区，停在她住的单元楼下。许兮若解开安全带，转身准备道别，却见高槿之也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我送你上去。”他说，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

“其实不用——”

“天刚亮，小区里人还少。”他简短地解释，已经打开了车门。

许兮若不再推辞。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楼道，清晨的寂静使得脚步声格外清晰。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分手后他第一次送她回家，第一次踏入她现在的居住空间——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站在房门前，许兮若犹豫了一秒，才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时，她下意识地说：“家里可能有点乱，我没料到——”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她为什么要解释？这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为家里不够整洁而道歉的关系了。

高槿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尴尬，只是轻声说：“我送你进去就走。”

公寓不大，但布置得温馨舒适。朝东的客厅已经洒满晨光，米色的窗帘被染成金黄。开放式厨房的料理台上摆放着几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粉末和食材，旁边还有一本翻开的食谱。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浅灰色的薄毯，茶几上散落着几本书和一个笔记本电脑。

这是一个完全属于许兮若的空间，处处透露着她的气息和习惯。

高槿之站在门口，没有进一步踏入。他的目光迅速而克制地扫过客厅，最后落在许兮若脸上：“你休息吧。”

“你要不要...”许兮若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要不要喝杯咖啡？要不要坐一会儿？这些在普通朋友间再正常不过的客套，在他们之间却显得过分亲密又或是过于生疏。

高槿之摇摇头，仿佛看穿了她的犹豫：“我该回去了，下午还要上班。”

“嗯，那你...”她顿了顿，“开车小心。”

他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停住脚步。背对着她，他说：“那本画册，我下次带给你。”

然后，不等她回应，他便大步走向电梯。

关上门，许兮若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夜晚的疲惫终于毫无保留地席卷而来，但她的大脑却异常活跃，回放着从接到龚思筝电话到此刻的每一个细节。

她走到窗前，悄悄掀开窗帘一角，看见高槿之的身影出现在楼下。他走向车子，却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站在驾驶座门外，抬头望向她窗口的方向。晨光中，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面部轮廓模糊不清，但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许兮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开他的视线范围，心脏莫名加速跳动。

等她再次悄悄望出去时，他已经坐进车里，发动引擎，缓缓驶离。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长。许兮若醒来时，夕阳已经西斜，卧室里弥漫着暖金色的光线。她躺在床上，花了整整一分钟来确认昨晚到今晨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境。

手机上有几条未读消息。一条是龚思筝发来的，询问她是否安全到家并好好休息；另一条是烹饪课学员的咨询；还有一条...来自高槿之。

“到了。”发送时间是今天上午八点十七分。

简洁得一如往常，却又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分手后，他从未主动给她发过信息，即使是游戏邀约，也都是她先发起。

许兮若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许久，最终没有回复。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太过热情显得急切，太过冷淡又显得刻意，平平静常的一个“谢谢”又似乎不足以应对这微妙的变化。

周一照常来临。工作日忙碌而充实，许兮若的烹饪课程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无暇思考其他。但每当稍有闲暇，那个聊到天亮的夜晚和高槿之在晨光中的身影就会不期而至地闯入脑海。

周三晚上，她照例准备着玛德琳蛋糕的材料，心里却有些不确定高槿之是否还会如约上线。自从周六的聚会后，他们之间那点脆弱的平衡似乎被打破了，又或者被重新建立了，她说不清是哪一种。

八点整，游戏界面准时弹出高槿之的邀请。许兮若不自觉松了口气，点击接受。

游戏中的互动与往常并无二致，他们依旧配合默契，依旧交流简洁。只是在游戏结束后，高槿之没有立刻退出，而是在语音里说：“蛋糕烤好了吗？”

许兮若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问的是她今晚应该正在烤的玛德琳。

“还在烤箱里，还要七分钟。”

“这次是什么形状？”

“贝壳。经典的贝壳形状。”她回答，然后补充道，“我尝试在面糊里加了一点柠檬皮屑。”

耳机里传来他轻微的呼吸声，然后是短暂的沉默。就在许兮若以为信号中断时，他说：“你以前说过，最想尝试的是那个有复杂花纹的模具。”

许兮若怔住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至少两三年了。她偶然看到一个复古玛德琳模具的图片，上面的花纹繁复精致，价格不菲，她随口提过一次想要，后来连自己都忘了。

“你还记得？”她轻声问。

高槿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周六轮休。”

然后，不等她回应，他便退出了语音频道。

许兮若呆坐在电脑前，直到烤箱定时器响起才回过神。取出烤盘时，她不小心烫到了手指，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记得。记得她早已忘记的随口一提。而且，他提到了周六——那是暗示什么吗？

接下来的几天，许兮若一直在犹豫是否该主动联系高槿之。那本他答应带给她的画册像一根悬在眼前的胡萝卜，引诱着她迈出那一步，而自尊心又让她却步。

周五下午，她终于下定决心，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你上次说的画册，方便的时候我想看看。”

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放在料理台另一端，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正在制作的巧克力酱。当手机屏幕亮起时，她几乎把搅拌碗打翻。

“明天下午三点，城南书屋。”高槿之回复道，然后发来一个定位。

城南书屋——一个对他们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共同的回忆，没有过去的痕迹。许兮若觉得这个选择很巧妙，巧妙得不像高槿之一贯的风格。

周六下午，许兮若提前十分钟到达书屋。那是一家隐藏在老街区深处的独立书店，兼营咖啡，人不多，安静得能听到翻书的沙沙声。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红茶，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两点五十九分，书屋的门被推开，高槿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色休闲裤，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包裹的扁平物件。

“你很准时。”他在她对面坐下，将纸包放在桌上。

“你也是。”许兮若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纸包上。

高槿之注意到她的视线，轻轻将纸包推向她：“不打开看看吗？”

许兮若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着的麻绳，掀开牛皮纸。里面是一本厚厚的速写本，封面是深蓝色的布面，已经有些磨损，看得出岁月的痕迹。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一页。

熟悉的街景跃然纸上——那是他们曾经最爱闲逛的老城区街道，石板路，斑驳的墙面，伸出墙头的三角梅。翻过一页，又是一条小巷，巷口的老榕树被细致地描绘出来，树下的石凳上还画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抱着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