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吉时已到,龙气为引!(2/2)

“定。”她轻声。她不是在对匠人说,是在对城说。

太庙素台前,刘协的掌心在第三叩落下时忽然一暖,像有人把一盏刚好温好的茶放到他掌里。他不喝,他把这盏“茶”沿着自己的心跳节拍再送回台下。他很少做这样的事: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回去。他却知道,这是“当”。当且稳。

郭嘉的枷锁在这一刻轻轻一刺,银针入肉。那团“饿鬼”被钉得更低。它不肯服,嘶了一下,像被强迫蹲下的兽。他没有理它。他只在心里把“定”字按住,不许它抬头。他知道,一旦抬头,所有的“请”都会变成“夺”,所有的“稳”都会变成“裂”。

“吉时已到——龙气为引!”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从城底最深的地方回了一个回声。

回声到时,城心像被人安了一下。御道上晨起的挑水人忽然觉得肩略轻。太庙前打扫的婢女把最后一撮灰扫进簸箕,灰不飞。城东巷口卖豆腐的小贩把第一锅豆腐脑揭开,热气升起又很快收拢,不往街上扑。孩子哭了一声,就止住。许多与“大典”无关的人,在这一瞬同时把手里的事做顺了一寸,却不知道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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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逆手与止手

就在第三叩余音将尽时,一处不起眼的转角楼上,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铜片被指尖悄悄一弹,铜片内腹同刻“反宫”,意在搅乱最后半息。弹片的人指背上有细细的墨点,像某种庙内的科仪纹。他笑了一下,嘴角极轻地抬起。

“动。”鸩在阴影里几乎同时吐气。挂在梁下的“禁手”红线像被风拽了一下,铅坠无声落下,恰好打在那人腕脉上。那人的手一软,铜片跌回自己袖里,锋划破皮,血“嘀”的一声落在瓦上,迅速被风舔干。两名暗影无声持人,捂口,不杀,按到“问位”。鸩走上一步,刀不出,只把那人的袖翻开,露出那枚还沾着半点血的“反宫片”。她以指甲划过片沿,片沿立刻发出细细的“咝”声——那是音位被破的声音。她看一眼那人:“谁?”

那人本要笑,嘴角却抖了一下。他看见鸩眼里的冷,冷不是杀,是“慢”。他忽然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了。沉默半息,他吐出两个字:“……内监。”

鸩目光一冷又敛,抬手:“记。”她没有再问。问多了,乱。问一字,定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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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帝与相:一冷一热

观星台上,阿芷拿帕替郭嘉按了按针口。针口几乎不出血,只有一圈极淡的红。她把帕收回袖中。郭嘉缓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走一条筋,又被放回骨缝里。

“成。”阿芷低声。

“成的是‘引’。”郭嘉摇头,“‘提纯’,还要两夜。”

他说完,侧目望向宫城:在那里,御座已温,内坛更冷。冷,是好事。冷教人不忘疼。热,是好事。热教人愿坐。两者必须并行。

曹操立于殿外长廊,风从衣襟下穿过,他把手按在栏杆上,指腹触到木纹里一线极淡的热。他笑了一下,笑意不带喜,“文若。”他侧目。

荀彧在阶下拱手:“主公。”

“椅已温,坛更冷。”曹操低声,“你写的那四句,我收下了。政以一行,义以存间——立在这两句中间的人,最苦。”

“苦,未必不对。”荀彧看着殿内那道半阖的门,“只要不忘‘间’。”

曹操不语,目光穿过门缝。龙椅的影在地上缩了一寸,祭坛上的香只余一点红。他忽然说:“朕在坛,臣在鼎。”说完,自己都有些意外——这句本不该由他说出口。他笑,笑意比刚才更淡,像刀背反射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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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鬼才与“止”

太庙后院,素台前的香快尽了。刘协把手从郭嘉掌心收回,指腹上留了一点温,温不重。他看了看郭嘉的眼,眼里有一点极罕见的疲。帝王没有问候,他只是把那只手按在素台边的一角:“若你失控,朕落一滴血给你止。”

“陛下。”郭嘉一怔,拱手,“谨记。”

他回身,脚步略轻,阿芷在门外等他。她把枷锁轻轻解了一寸,银针退半分。那团“饿鬼”在心口深处翻了个身,像被压在水底的兽,仍在,但不敢冒头。

“笑了吗?”阿芷忽然问。

郭嘉不解:“何意?”

“你对着刀笑了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嘴角微微收紧:“没有。今夜不会。”

阿芷点头,袖下的“止”字铁片没有动。她知道,真正的“止”不用动手,动在心。心肯止,万事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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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城:一口新气

吉时已过,城没有喧哗。豆大的雨点从西郊飘来几粒,又散。早起的车行声在街上滚了一圈,不急不缓。坊门口的兵卒换班时把盔角往下一按,按得很稳。卖早饭的摊在门口摆好三样:热粥、卤蛋、烧饼。一个挑水的老人脚步顺了半步,肩头的担轻了一钱。他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好走。

城东一户人家,产妇昨夜方生,今晨孩子睡得极沉,稳婆笑:“心定。”院里一株石榴树被风掠了一下,枝没有乱。井里水被提起,落回时发出“咚”的一声,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记叩。那是第三叩的余意,在井壁上留了一道看不见的温。

天蚕作局,子明合上白本,取笔在页角写下四字:今夜稳过。他把黑本抽出一寸又收回。他知道“重”还没有到时候。重,得等人心再稳一夜。

神工之坊,月英命人“封炉退火”。火退三分,器凉三分。她把听音尺从袖里取出,在钟腹内缘极浅的地方刻下三道短痕,分别刻“静、齐、定”。杜畿看得怔了一怔:“这是……规矩之外。”

“是。”月英淡淡,“但今次该留。让后来的人,哪怕不懂,也能摸到一点‘节拍’。”

暗影营,鸩把“问谁”的人一一记在簿上,簿名仍是“守杀”。她把那枚“反宫片”丢进水里。片在水底发出一丝细细的响,像被冻裂的冰。她收起簿,抬头看天。天并不蓝,却清得很。她在心里说:慢杀,杀乱;快杀,杀人。今夜慢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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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尾声:鼎心有温

观星台上,郭嘉把《册书》副本压在案角。他没有立刻喝药,只先端起盏,又放下。阿芷知道那是他特有的习惯:每次最难的关口过完,药要慢一点喝,让身子自己告诉自己“活着”。

“记账。”他开口。

“记什么?”阿芷笑意很轻。

“记城今夜的‘稳’;记我今夜的‘债’。”他说,像讲一个日常。

阿芷“嗯”了一声,在心里记:稳,一;债,一。她忽然又道:“你今晚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哪句?”

“你说:‘请你静一瞬。’你在跟谁说?”

“跟城。”郭嘉笑,笑意短,“也跟自己。”

他把药缓缓饮下。凉意沿寸口下去,心口那团“饿鬼”缩得更紧。他知道它不会消失,它会等,他也会等——等下一夜“提纯”,再下一夜“定相”。这是术的节次,也是人的节次。急,不成。慢,才成。

风从观星台的铜铃下掠过,“咔”的一声极轻的响。阿芷抬头,目光落在那面小铃上,喃喃:“鼎心,有温了。”

郭嘉没有应。他只是把手按在案角那一个“慎”字上,指腹与木纹又一次嵌合。木下传来极细的热,那不是火,那是许许多多看不见的手在同一刻按住了自己的心。按住,不是压住;按住,是为了下一步能起。

“吉时已到。”他在心里对城说,“龙气为引,愿你先‘稳’,后‘久’。”

他合眼,夜色在眼皮内侧沉了下去。天光将上,城底那条翻身的龙把身再贴了一寸,鳞仍在土里,背脊已开始发热。这一刻,没有人宣布“新朝堂”的名字,只有砖、木、风与人,在同一节拍里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