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龙吟破秽（1/2）

山坳死寂。空气凝成了冰冷的铅块，沉沉压在每个活物的胸腔上。劫云翻滚的闷雷，此刻也哑了，仿佛被那深紫色狩衣的身影吸去了所有声响。

鵺悬浮于虚空，墨玉长发在无形的气流中微微拂动。那双妖异的眸子——左眼幽绿如九渊入口，右眼冰蓝似万载玄冰——正落在林九身上。目光里不再是俯瞰蝼蚁的漠然，而是凝成了两点针尖般的寒芒，刺得人神魂生疼。他微微低头，视线扫过左袖上那几道被雷霆剑光撕裂的、边缘泛着焦痕的口子，如同在审视一件被尘埃玷污的圣物。

“蝼蚁…”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却像冰面下流动的冥河，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重量，“竟能伤吾衣袍。”

林九挺立在支离破碎的岩石地面上，周身紫金色雷光缭绕，如同披着一件煌煌天威织就的战甲。他道袍焦黑褴褛，左腿伤口崩裂处，鲜血已浸透了半截裤管，黏糊糊地贴在皮肉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刺骨的剧痛。但他腰杆笔直，手中那柄由纯粹雷霆凝聚的巨剑并未消散，剑尖斜指地面，剑身上流转的金色符文明灭不定，发出细微的电流嘶鸣。在他身后，是倒在冰冷岩石上、胸前覆盖着幽蓝冰晶、气息奄奄的白流苏，是蜷缩在地、胸襟染血、痛苦蹙眉的昙华，是脸色灰败、胸口那团污浊暗金光芒剧烈搏动、七窍不断渗出黑血的皇帝！

雷狱天牢的九根紫金雷柱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勉强将众人护在其中。每一次鵺那冰冷目光的扫视，都让雷狱剧烈震荡，光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秋生、文才、张晓光三个徒弟紧挨着师父，牙关紧咬，身体筛糠般颤抖，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冲出几道污痕。郑三胖肥胖的身躯压在碎石上，杨小凤死死抱着他一条胳膊，两个孩子郑家乐、郑家慧缩在父母身后，小脸煞白，连哭都忘了。鬼仆透明的魂体从郑三胖腰间挂着的油纸伞残骸里探出半个脑袋，看到鵺的目光扫来，“嗷”一声又缩了回去，伞身瑟瑟发抖。茅山明抱着他那破了个大洞的布袋顶在头上，整个人缩成更小的一团，嘴里念念叨叨：“布袋护身…百邪不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马菩提盘膝坐在地上，胸前僧衣被血浸透，那枚黯淡的“卍”字佛印勉强亮着一丝微光，护住身后昏迷的皇帝和昙华，老和尚蜡黄的脸上透着油尽灯枯的灰败。李太白以剑拄地，蜡黄的脸庞毫无血色，嘴角溢出的鲜血都带着铁锈味，他强提着一口真气，维持着护住皇帝心脉的最后一缕微弱剑气。云中鹤、叶良辰、赵胜相互搀扶着，靠在一根摇摇欲坠的雷柱旁，气息粗重，身上伤痕累累。四目道长歪斜的眼镜片上沾着血污，他死死盯着鵺，眼中除了悲愤，还有一丝请神后残余的暴戾。

鵺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林九脸上，那双冰火异瞳微微眯起，仿佛在欣赏猎物濒死的挣扎。“初入此境…便妄图撼动黄泉大道？”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他双手缓缓抬起，掌心相对。左掌心，幽绿光芒疯狂汇聚，无数怨魂的哀嚎虚影在其中扭曲、凝聚，化作一团跳跃不息、散发着无尽死寂与毁灭气息的幽绿魂焱！右掌心，冰蓝寒光骤然爆发，空气发出“咔咔”的冻结声，一朵晶莹剔透、仿佛由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冰晶莲花凭空浮现，莲心处散发出足以冻结时空的绝对零度！

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恐怖到令人绝望的力量，在他掌心之间酝酿、交融。幽绿的魂焱与冰蓝的玄莲彼此缠绕、旋转，形成一个扭曲光线、冻结空间的能量漩涡。一股前所未有的毁灭气息轰然降临，如同灭世的磨盘缓缓转动，整个山坳的空间都在这股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哀鸣！

“黄泉道·冰魄魂焱。”鵺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宣告着最终的审判。他双手猛地向中心一合！

嗡——！

那团融合了极寒与极炎、生灭与死寂的恐怖能量，瞬间坍缩、凝聚，化作一道扭曲了所有光线、冻结了空间轨迹、焚烧着万物灵魂的毁灭光柱！光柱无声无息，却带着湮灭一切、将万物拖入永恒冰狱的终极意志，撕裂空气，朝着下方摇摇欲坠的雷霆牢狱、朝着林九、朝着他身后所有生灵，轰然射落！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无可抗拒！

“顶住！”林九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双手死死插入地面，体内刚刚突破、尚未稳固的陆地神仙境修为毫无保留地爆发！周身紫金雷光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大地，注入那濒临崩溃的九根雷柱！

轰！轰！轰！

九根布满裂痕的雷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紫金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无数粗大的雷霆锁链从柱身喷射而出，在牢狱上空疯狂交织、缠绕，瞬间构成一面厚达数尺、由纯粹雷霆之力凝聚的巨盾！盾面上，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疯狂闪烁，散发出誓死扞卫的决绝意志！

几乎是雷霆巨盾成型的刹那，那道融合了冰魄与魂焱的毁灭光柱，狠狠撞了上来！

嗤——轰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被硬生生撕裂又冻结的诡异声响！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幽绿、冰蓝、紫金三色光芒激烈地碰撞、湮灭！狂暴到无法形容的能量风暴如同亿万把冰刀与烈焰组成的绞肉机，疯狂撕扯、切割着雷霆巨盾！

巨盾剧烈震荡，表面的紫金雷光如同被泼上强酸的金属，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大片大片地黯淡、溃散！那无数守护符文在冰火交织的毁灭力量下，如同风中沙堡，迅速剥落、崩解！九根支撑的雷柱发出痛苦的呻吟，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加深，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噗——！”林九身体猛地一弓，一大口淡金色的血液狂喷而出！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座冰山砸中，又被投入了熔岩火海，极寒与极热的双重侵蚀瞬间穿透雷盾，狠狠撞在他的神魂之上！眼前阵阵发黑，维持雷盾的双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左腿的伤口更是彻底崩裂，鲜血如泉涌出！

“师父！”秋生、文才、张晓光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将自己微薄的法力注入最近的雷柱。

“撑住啊！”郑三胖肥胖的脸上青筋暴起，嘶声大吼，猛地从怀里掏出几张油腻腻的黄色符箓，看也不看就朝雷盾的方向拍去，符纸刚飞出雷狱范围，就被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撕成了粉末。

“布袋…布袋顶住…”茅山明把破布袋死死按在头顶，整个人缩在杨小凤身后，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呃啊——！”被护在中心的皇帝，在这灭世般的压力下，身体猛地一挺！胸口那团污浊的暗金光芒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混杂着衰败龙气与枯骨帝君怨咒的狂暴力量轰然扩散！

噗嗤！噗嗤！

护在皇帝心口、李太白维持的那道微弱剑气瞬间崩碎！马菩提闷哼一声，胸前佛印光芒急闪，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笼罩昙华和皇帝的最后佛光剧烈波动，险些溃散！皇帝七窍中流出的黑血瞬间增多，那衰败腐朽的气息如同瘟疫般弥漫开来！

“陛下！”郑三胖和杨小凤失声惊呼。

“不好！龙气彻底失控了！”李太白脸色剧变，强撑着想再次凝聚剑气，却牵动内伤，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桀桀桀…腐朽的龙脉，终归是吾囊中之物！”鵺冰冷的声音穿透了能量风暴的轰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绝望的心底。他看着下方濒临崩溃的雷狱和气息混乱的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他维持着毁灭光柱的输出，另一只手却微微抬起，对着皇帝的方向，五指轻轻一抓！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吸力骤然爆发，无视了摇摇欲坠的雷狱屏障，直接攫向皇帝胸口那团暴走的暗金龙气！他要趁着龙气崩散、怨咒爆发的混乱瞬间，强行攫取这最后的气运本源！

“休想！”林九目眦欲裂，猛地抬头，不顾神魂撕裂般的剧痛，强行分出一股雷元，化作一道紫电锁链，狠狠缠向那股吸力！然而，他本就到了强弩之末，分心之下，维持的雷霆巨盾光芒骤然大黯！

咔嚓！咔嚓嚓！

支撑雷狱的九根雷柱，终于承受不住这内外交攻的恐怖压力，同时爆发出密集的碎裂声！其中两根雷柱轰然炸开，化作漫天紫电碎片！整个雷霆牢狱瞬间崩塌！

毁灭性的冰魄魂焱光柱失去了最后的阻碍，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带着冻结灵魂、焚烧万物的终极意志，朝着下方毫无防备的众人，狠狠压下！

死亡，近在咫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物皆休的绝望瞬间——

“姐姐…”

一声微弱的、带着无尽茫然和痛苦的呓语，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轻轻响起。

是昙华！

蜷缩在白流苏身旁、胸前暗红纹路剧烈闪烁的昙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此刻不再是之前的赤红混沌或痛苦涣散，而是映照着天空中那灭世的光柱，映照着鵺那妖异的身影，更深处，仿佛有一点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银色光华，如同沉睡的星辰，被这极致的毁灭与邪恶彻底唤醒！

她胸前的暗红纹路猛地亮起！但这一次，纹路之中不再只有枯骨帝君的怨毒黑气，在那血色的纹路核心，一点冰寒、纯净、仿佛能涤荡一切污秽的月华之光，顽强地透了出来！

与此同时，鵺那双冰火异瞳骤然一缩！他操控冰魄魂焱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停滞！那攫取皇帝龙气的无形吸力也为之一顿！他死死盯着昙华胸前亮起的那点月华之光，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清晰的惊疑，甚至…一丝被触及本源的忌惮？！

“辉…月…姬？！”

几乎是同一刹那！

“吼——！！！”

一声充满了痛苦、暴虐与无尽不甘的龙吟，猛地从皇帝口中爆发出来！他胸口那团暴走的暗金光芒中，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煌煌天威与生民愿力的金色龙气，如同被压迫到极致的火山，轰然喷薄而出！

那是大晋皇朝最后的、未被污秽侵蚀的龙脉本源！在鵺的毁灭压力与昙华体内月华之光的双重刺激下，这缕本源被彻底激发！

金色的龙气虽微弱，却带着一股破开一切污秽、涤荡万邪的浩然正气！它猛地挣脱了怨咒的束缚，化作一条模糊不清、却威严无比的金色龙影，昂首发出一声震动天地的龙吟！

龙吟声如同晨曦刺破永夜！天空中翻滚的劫云被这道龙吟声波扫过，竟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那压下的冰魄魂焱光柱，也在这蕴含着天地正气的龙吟冲击下，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

这一瞬，便是唯一的生机！

“就是现在！”林九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他瞬间明白了！昙华体内辉月姬遗留的月华本源，与皇帝体内这最后一丝纯净的龙气，正是克制鵺这污秽邪魔的关键！

他强忍着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残存的最后力量！不是防御，不是攻击，而是——引导！

他双手猛地向上虚托，口中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长啸：“煌煌天威，龙脉正气！听吾号令——！”

嗡！

那道由昙华胸前月华之光引动、从皇帝体内爆发而出的金色龙气，仿佛受到了冥冥中的召唤，猛地调转方向，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色洪流，朝着林九虚托的双掌狂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