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坦白（2/2）
他依旧没有抬头，但那抗拒的姿态无比鲜明。
手僵在半空，云雪霁顿了顿，收了回来。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复杂和危险，而他因为种种不得已的原因——新洲政府的协议、计划的保密性、以及对裴溯的一种过度保护——选择了将他隔绝在核心信息之外。
这确实让裴溯在面对骆为昭的突然“发难”、面对那具所谓的“尸体”时，险些反应不及，那种被动与惊惶，足以摧垮任何坚强的神经。
“我知道你在生气。”云雪霁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认错般的诚恳，“气我瞒着你，让你……受惊了。”
裴溯还是不说话，仿佛打定了主意要当一座沉默的雕塑。
云雪霁看着他紧绷的肩线，心中微软，又带着些许无奈。
他再次伸出手，这次没有试图去碰他的头发，而是轻轻覆盖在裴溯紧紧环抱着膝盖的手背上。
那只手冰凉，甚至还在细微地颤抖。
裴溯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想抽回手。
但云雪霁这次没有让他挣脱。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稍稍用力，握住了裴溯试图逃离的手指。
“放手。”裴溯终于开口，声音闷闷的，从膝盖间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气狠了，也可能偷偷红了眼眶。
“不放。”云雪霁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他稍稍收紧手指，将那几根冰凉的手指拢在掌心，“这次是我不对。我道歉。”
裴溯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反而被云雪霁就着力道，将整个手掌都包裹住了。
温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从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试图驱散他指尖的寒凉和心底的冷意。
“你道歉有什么用？”裴溯猛地抬起头，眼眶果然泛着红，里面交织着愤怒、委屈和后怕，“你每次都这样！自作主张！把我当成易碎品吗？还是觉得我根本不足以和你一起承担？在sid，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反应快，我们可能就……”
他说不下去，一想到那种可能性，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
“我知道，我知道……”云雪霁连连应道，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双手将裴溯的那只手合在掌心，像捂暖一块寒冰，“是我想岔了。总觉得有些事，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安全。却忘了，把你隔绝在外，反而会让你在面对突发状况时更加危险。这次是我的错，考虑不周。”
他的认错态度堪称完美，语气低沉而恳切，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裴溯泛红的眼睛。
裴溯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想继续指责，却又在对方如此坦诚的认错下，有些无处着力。
他别开脸，不想看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此刻却写满歉意的眼睛，但手却没有再用力抽回。
“裴溯。”云雪霁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带着点哄劝的意味，“看着我，好不好？”
裴溯梗着脖子，不理会。
云雪霁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示弱的姿态。
“别生气了，嗯？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无论什么事，只要与你相关，我都不会再瞒你。”
裴溯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
他很少见到云雪霁这样放低姿态。
他抿了抿唇，倔强地沉默着，但紧绷的身体线条，似乎软化了一点点。
云雪霁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继续加码，用拇指轻轻摩挲着裴溯的手背，那动作带着无限的安抚。
“我知道你害怕了。我也……后怕。”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真实的沉重，“当我看到你站在那里，我也能够想象到，面对骆为昭的质问，听到‘尸体’……我比你更害怕。”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裴溯心房的最后一道锁。
他猛地转回头，对上云雪霁的眼睛，在那片深沉的海洋里，他确实看到了未曾掩饰的、深切的担忧与一丝……恐惧。
为了他而产生的恐惧。
所有的怒气、委屈，仿佛都在这一眼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又奇异地被抚平了大半。
他鼻尖一酸，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涌上眼眶的热意。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哽咽，却强忍着，“你每次都这样……打一棒子，给颗甜枣……”
云雪霁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中微软，知道这场无声的对抗即将结束。
他松开一只手，抬起，轻轻落在裴溯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那是一个带着无限亲昵与安抚意味的动作。
“不是甜枣，”他低声道，语气无比认真，“是真心话。裴溯，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裴溯沉默了许久，久到云雪霁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终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几乎微不可察。
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虽然眼眶还红着，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亮与冷静，只是还带着点赌气似的强硬。
“云雪霁，”他连名带姓地叫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得极其缓慢而清晰，“你听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什么苦衷，如果……如果再有一次，你这样把我蒙在鼓里，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被动应付，我就……”
他卡壳了一下，似乎在搜寻最具有威胁性的词汇，最终带着一股孩子气的狠劲说道：“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说到做到！”
云雪霁看着他故作凶狠却掩不住眼底那点依赖和脆弱的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酸软。
他还能怎么办呢？
自己惯出来的脾气，自然只能继续惯着。
他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眼神里带着纵容和郑重，连连应道：“好，好。我记住了，绝对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见裴溯情绪似乎稳定下来，虽然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湿意，但注意力已经明显转向了正事，云雪霁将旁边那杯一直没动的温水又往他手边推了推。
裴溯这次没有拒绝，端起来小口啜饮着。
温热的、带着恰到好处甜意的液体滑过喉咙，舒缓了干涩，也似乎将最后那点滞涩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放下杯子，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直指核心：“现在，说说杜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还……扮成他的样子？”
云雪霁身体向后，靠进沙发背，姿态放松了些，但眼神依旧清明。
他知道，现在到了交底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