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被迫离开(2/2)

“什么时候……多了个小舅舅?”骆为昭试图找一个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裴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不耐烦,但或许是此刻心力交瘁,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尖刻的话语回敬,只是用一种极度疲惫、带着沙哑的声音回答,“不是亲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icu玻璃窗后的身影,眼神里凝聚起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但是我的家人。是……付出一切也要为之守护的人。”

他说完,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侧头瞥向骆为昭,“这种感觉,骆队怕是永远都不会懂吧。”

骆为昭被他话语里的尖锐和疏离刺了一下,心头莫名有些发堵,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反驳。

他其实完全理解,裴溯口中那种“付出一切也要守护”的家人羁绊,究竟是一种怎样的重量。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流逝。

裴溯雷厉风行地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和渠道,以最快的速度联系好了m国那边的顶尖医疗中心,安排了配备了最完善医疗设备的专机。

机场的停机坪上,风很大,吹乱了裴溯的头发。

他站在那里,看着云雪霁躺在移动病床上,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护送着,缓缓升上舷梯,送入机舱。

兰生跟在旁边,手臂还打着石膏,神情肃穆。

在登机前,兰生回头看了裴溯一眼,目光复杂,最终化为一个沉重的点头。

裴溯也微微颔首,千言万语都压缩在这无声的交流中——照顾好他,还有,守住寒石。

飞机的舱门缓缓关闭,引擎启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银色的庞然大物在跑道上加速,最终挣脱地心引力,冲上云霄,逐渐化作一个小小的光点,消失在天际。

裴溯一直仰着头,直到那片天空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他才缓缓垂下脖颈。

巨大的失落感和空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吞没,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仿佛灵魂也随着那架飞机一同远去了。

最终,他失魂落魄地驱车,回到了云雪霁位于半山腰的别墅。

用那把云雪霁亲手交给他的钥匙,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曾经觉得温暖明亮的空间,此刻却空旷得令人心慌。

诺大的房子里寂静无声,每一件家具,每一处摆设,都还保留着主人离开时的样子,却唯独缺少了那个赋予它们灵魂的人。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云雪霁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冽如雪后莲花的气息。

裴溯一步一步,机械地走向书房,推开了书房的门。

这里曾是云雪霁最常待的地方,充满了他的痕迹。

他走到书桌后,在那张云雪霁常坐的皮质扶手椅上坐下。

椅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主人的体温幻觉,又或许是裴溯自己的心理作用。

他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云雪霁坐在这里,低头翻阅文件,或是抬眸对他露出温和浅笑的样子。

巨大的痛苦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用力揉捏,痛到极致,反而流不出一滴眼泪。

所有的悲伤、愤怒、自责和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寂,都化作沉重的黑暗,将他紧紧包裹,拖入无声的深渊。

他蜷缩在椅子里,将脸深深埋入掌心,肩膀微微塌陷。

空旷的别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那无边无际、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寂静和痛苦。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独自面对接下来的腥风血雨。

为了云雪霁,也为了他自己。

两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

m国,一家被葱郁森林环绕的顶级私人疗养院内,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一尘不染的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香氛混合的气息,安静得只能听到仪器规律的、微弱的滴答声。

病床上,云雪霁静静地躺着。

两年的昏睡并未过多侵蚀他的容貌,精心照护让他看起来只是过于苍白清瘦,像是陷入一场悠长冬眠的雪原精灵。

他的手指忽然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极其轻微,连监测最精细的仪器都未能捕捉到这一丝波动。

然后,是更长久的沉寂。

仿佛冰层下的暗流在悄然涌动,积蓄着破开坚冰的力量。

他的眼睫开始颤抖,如同被风惊扰的蝶翼,挣扎着,试图摆脱沉重的束缚。

一下,两下……

频率逐渐加快。

终于,那两排浓密的长睫艰难地、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刺目的光线让他不适地立刻重新阖眼,眉心微蹙。

过了片刻,他再次尝试,一点点适应着外界的光明。

湛蓝色的眼眸终于完全睁开,带着初醒的朦胧与恍惚,静静地、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上简约的灯带轮廓。

那双眼睛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茫然无知的困惑,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承载了无尽时光的疲惫与……一丝压抑的愠怒。

几乎在他睁眼的同时,远在寒石集团总部办公室内的兰生,面前电脑屏幕上分割的监控画面之一——正是云雪霁病房的实时影像——捕捉到了这一瞬。

兰生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上是无法抑制的激动与难以置信。

他立刻抓起内部通讯器,声音因急切而略显变调,“备车!立刻去疗养院!先生……先生他醒了!”

他甚至来不及交代更多,抓起外套便冲出了办公室。

病房内,云雪霁的意识在逐渐清晰,但随之而来的并非新生般的轻盈,而是沉重如山的无力感。

这两年,他并非完全沉睡。

他的意识一直被禁锢在天道殿,与这方世界的“天道”——进行着旷日持久的对抗与谈判。

他能“看”到裴溯在他“沉睡”后所做的一切:那个青年如何强忍悲痛,以雷霆手段清洗裴氏,将整个集团作为“礼物”献祭,又如何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在暗处与那些隐藏在幕后的黑手血腥搏杀。

他看着裴溯变得越来越阴沉,手段越来越狠厉,笑容越来越冷,那双本应明亮的眼睛里,逐渐染上了洗不去的猩红与疲惫。

他拼命地想要挣脱束缚,想要醒来,想要阻止裴溯在那条布满荆棘和黑暗的路上越走越远。

他试图告诉那该死的“规则”,裴溯不需要用这种近乎残酷的方式成长!

“天道”如同一道冰冷坚固的壁垒,漠然地拒绝着他的干涉。

它传递来的意念清晰而残酷:这是裴溯必须独自走过的试炼,是他命运中不可或缺的淬炼环节。

任何外力的强行干预,尤其是像云雪霁这样本不属于此间常态的“变数”,都可能导致更不可控的后果,甚至彻底崩坏裴溯既定的“未来”。

谈判、抗争、甚至偶尔的妥协……两年来的拉锯,耗损了他巨大的心神。

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并不如人意。

“天道”仅仅是在裴溯数次在精神上真正濒临死亡边缘时,略微松动了一丝压制,让他得以传递过去一丝微弱的、连裴溯自身都未必能察觉的生机指引,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