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只有你了(2/2)
“小舅舅,”他抬起眼,看向坐在对面正在煮茶的云雪霁,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你说,我把裴氏集团整个送给你当礼物,怎么样?”
云雪霁执壶的手微微一顿,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一瞬的神情。
他抬眸,湛蓝的眼眸看向裴溯,没有立刻询问缘由,也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平静地问,“你想清楚了?”
“当然。”裴溯的笑容加深,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如刀,“那些老东西,不是一直惦记着靠‘关系’牟利吗?不是做梦都想攀上寒石这棵大树吗?”
他轻轻敲了敲桌上的裴氏文件,语气带着彻骨的寒意,“我亲自把裴氏送到你手上,让他们亲眼看着,他们汲汲营营、视若命根的东西,是如何变成别人囊中之物的。这份‘礼物’,想必他们会终身难忘。”
他不仅要摆脱裴氏的桎梏,更要借此,给那些一直试图操控、利用他的人,一个最彻底、最响亮的耳光。
将整个裴氏集团作为投诚的礼物,亦是对过去一切的决绝告别。
裴溯忘了,或者说他刻意忽略了——有些烙印在骨血里的过往,不是他想抛下就能轻易抛下的。
裴氏集团这艘看似腐朽的巨轮,其内部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远比想象中更为坚韧难缠。
接下来的一年以来,裴溯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与裴氏集团那些元老的周旋之中。
他像一位技艺精湛的棋手,在明枪暗箭中布局,利用新获得的寒石股东身份施加压力,又精准地挑拨着元老们本就脆弱的联盟。
他目标明确,手段狠厉,所有的勾心斗角、殚精竭虑,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将整个裴氏集团彻底清洗、整合,然后作为一份“干净”的礼物,送到云雪霁面前。
这几乎成了一种执念,一种与过去决裂的仪式。
在那些疲惫却亢奋的深夜里,他甚至开始偶尔勾勒“以后”的模糊轮廓——一个摆脱了裴家阴影,或许能稍微轻松一点的“以后”。
这份潜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憧憬,如同冰原上悄然萌发的微弱绿芽。
可命运似乎总爱在他看到一丝微光时,骤然掐灭希望。
也总有人见不得他好。
就在他刚刚结束一场关键会议,进一步掌握了裴氏核心业务的主导权,正坐在车后座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时,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
是兰生的号码,传来的却是医院护士急促的声音,告知他云雪霁先生遭遇严重车祸,正在抢救!
那一瞬间,裴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柔软的车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车祸”、“抢救”这几个字在疯狂回荡。
“停车!”他猛地嘶吼出声,声音是自己都陌生的变形。
主驾驶的杜佳被他从未有过的失态惊住,下意识踩下刹车。
车还没停稳,裴溯已经一把推开车门,近乎粗暴地将杜佳从驾驶座拽了出来,自己则像一头发狂的豹子般钻了进去。
“裴总!您的状态……”
不适合开车……
杜佳没说完的话被引擎疯狂的咆哮声淹没。
裴溯猛打方向盘,油门一踩到底,跑车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在市区道路上划出一道危险的轨迹,不断超越、鸣笛,将限速标志远远抛在脑后。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交通规则、自身安全,此刻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医院!立刻!马上!
冲进医院大厅,他几乎是扑到分诊台前,气息不稳,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云雪霁……车祸送来的……在哪?!”
护士被他煞白的脸色和眼中的疯狂吓到,磕绊地指向抢救室的方向。
通往抢救室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当他终于看到那扇紧闭的、亮着刺目红灯的大门时,双腿一软,竟直直地跪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砰”的一声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他浑然未觉疼痛。
又是抢救室……
又是这象征生死界限的红灯……
和上次裴承宇出车祸不同的是,这一刻的无助、恐惧和彻骨的冰冷,如同梦魇般再次将他死死攫住。
他抬头望着那盏灯,身体无法控制地开始发抖,比看到母亲吊死的尸体时更甚。
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不会再为什么人、什么事感到如此剧烈的恐慌。
可直到此刻,他才绝望地发现,云雪霁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他灰暗世界里悄然注入的一束光,是他试图抓住的、通往“以后”的微弱可能。
他已经失去过一束光了,他不能再没有云雪霁!
他双手死死抠着地面,指节泛白,低下头,以一种近乎卑微的姿势,向所有他已知未知的神明祈求,向记忆深处母亲温柔的面容祈求。
妈妈……保佑他……求求你……保佑他……
只要他没事……我什么都愿意……别带走他……
无声的呐喊在他心中疯狂翻涌,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略显蹒跚的脚步声靠近。
是兰生,他手臂打着石膏,脸上带着擦伤,脸色同样苍白,但状态显然比抢救室里的人好太多。
看到跪在抢救室门前、浑身散发着绝望气息的裴溯,兰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以及一丝……欣慰。
至少,先生付出的关怀,并非石沉大海。
裴溯察觉到有人,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兰生,脱口而出的质问带着失控的迁怒。
“为什么……为什么出事的人不是你?!你不是他的助理吗?!为什么躺在里面的是他?!”
话一出口,裴溯自己也愣住了,他知道这不讲理,不该问,可他急需一个宣泄恐惧和愤怒的出口。
兰生身体一僵,脸上掠过一丝痛苦和自责。
他垂下眼,声音沙哑而沉重,“裴先生……您说得对,出事的本该是我。那辆车失控撞过来的时候,先生……先生坐在副驾驶,他猛地抢过方向盘,硬生生调转了车头,用他那侧……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
他闭上眼,似乎不愿回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保护了我。”
裴溯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微微塌陷。
他还能说什么?
责怪云雪霁为什么要救自己的助理吗?
他只能将脸深深埋入掌心,任由无声的恐惧和等待的煎熬,将他一层层包裹。
他不再说话,只是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固执地、绝望地,等待着那盏决定生死命运的红灯熄灭。
冰冷的寒意从地板蔓延至全身,但他感觉不到,他所有的感官,都系于那扇门后。
小舅舅……云雪霁……
求求你,别丢下我!
我只有你了……
我真的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