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庆历和议（2/2）

四

和议的达成，标志着持续数年的宋夏战争暂告一段落。朝廷开始着手进行一系列善后与调整。

首要之事，便是边境重臣的召回与安置。范仲淹、韩琦因其在战争期间的卓着功勋与威望，被仁宗寄予厚望，先后召还汴京，委以重任。范仲淹拜枢密副使，韩琦亦授枢密副使，不久皆改参知政事，进入帝国权力的核心，准备推行他们酝酿已久的改革。

边境的军政体系也进行了调整。大规模的野战军团被缩减，部分募兵遣散归农，以节省庞大的军费开支。但范仲淹等人苦心经营的堡寨防御体系被保留并进一步完善，屯田政策也继续推行，成为边境常态化的守备力量。战争状态虽然结束，但警惕并未放松。

然而，“庆历和议”的影响，远不止于军事和经济层面。它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宋帝国光鲜外表下的深层危机。巨大的岁赐支出，进一步加剧了国家的财政困难；“花钱买和平”的方式，虽然在战略上是无奈之举，却也挫伤了一部分士大夫的民族自尊心和进取精神，引发了关于国策与士风的深刻反思。

朝堂之上，一种强烈的变革呼声开始涌动。以范仲淹、富弼、欧阳修等人为代表的有识之士，痛感于对外战争的失利与国内“三元”（冗官、冗兵、冗费）积弊的关联，他们认为，唯有大刀阔斧地进行内部改革，彻底革除弊政，富国强兵，才能从根本上扭转对外关系中的被动局面。

五

暮春的汴京，琼林苑内繁花似锦，一场为新晋进士举办的闻喜宴正在举行。丝竹管弦，觥筹交错，一派太平盛世景象。已身为参知政事的范仲淹，也应邀出席。

他坐在主位之侧，看着那些年轻而富有朝气的面孔，听着他们意气风发的谈笑，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满园的春光与繁华，看到了西北边塞的苍凉，看到了国库账簿上触目惊心的赤字，看到了地方官府中胥吏的奸猾，看到了底层百姓脸上的困顿。

一位新科进士兴奋地向他敬酒，赞颂和议达成，四海升平。范仲淹接过酒杯，却没有饮下，他环视众人，声音沉静而有力：

“诸君皆国家栋梁，今日琼林盛宴，固然可喜。然，莫要忘了好水川畔的血，莫要忘了朝廷每年送往西夏的岁赐！此太平，非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之太平，乃卧薪尝胆、蓄力待发之太平也！”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国家之患，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共济，内患渐深，若纲纪坏于下，则万事隳（音：毁）于上，此乃心腹之患，深可惧也。 望诸君异日为官，当以天下为己任，勿汲汲于个人荣辱，当念念于社稷民生！”

语惊四座，满园寂静。方才还喧闹的宴会，气氛陡然变得肃穆。年轻进士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陷入了深思。

范仲淹将杯中酒缓缓洒于地上，既是祭奠那些战死的英灵，也是祭奠那需要用岁币换取的、脆弱的和平。

他知道，属于他的、更为艰巨的战场，不在西北，而在这看似繁华似锦的汴京城内，在这积重难返的朝堂之上。

庆历和议，结束了一场战争，却点燃了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改革的火焰，已在士大夫的心中，熊熊燃起。

（第三卷 第十一章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