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北望新敌(2/2)

史弥远最终做出了一个看似折中,实则偏向保守,并带有其个人权谋色彩的决定:

1. 不正式结盟: 拒绝与蒙古签订任何正式的、书面的军事同盟条约,以免授金人以口实,破坏来之不易的嘉定和议,将战火引向自身。

2. 不断绝联系: 但也不彻底拒绝蒙古的提议。以礼接待蒙古使者,给予赏赐,并派遣低级别官员(如承信郎、谘议等)随其北返,名为报聘,实为窥探蒙古虚实。保持这条“海上之盟”的渠道若断若续。

3. 静观其变: 核心策略是“坐视”。既不主动出兵助蒙,也不增援金国,让蒙金两大强敌在北方旷日持久地消耗下去,为南宋争取恢复的时间。

这个决策,体现了史弥远作为政客的精明与短视。他避免了立即卷入战争的风险,维持了表面的和平,也为自己专权营造了稳定的内部环境。然而,他未能认识到,蒙古的崛起速度远超想象,历史的机遇窗口正在迅速关闭。所谓的“坐观成败”,最终很可能演变为“坐以待毙”。

四、 海途渺茫

带着南宋朝廷暧昧不明的态度和丰厚的回赠礼物,葛葛不罕一行,在南宋低级官员的“护送”下,再次踏上了风险莫测的归途。海路依旧艰难,前途未卜。这一次泛海联络,虽然未能达成实质性的军事同盟,却如同在蒙宋之间抛下了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

此后数年,通过这条时断时续的“海上信道”,以及边境守将、商旅的零星报告,关于北方的消息,开始一点点汇入临安。

先是传闻蒙古大军突破金国长城防线,野狐岭一役,金军主力四十万几乎全军覆没。

接着是中都(今北京)被围,金主被迫迁都汴京(今河南开封)。

又有消息说,成吉思汗麾下大将木华黎经略中原,金国在黄河以北的统治土崩瓦解,各地豪强纷纷自立,中原大地陷入了空前混乱……

每一条消息传来,都在南宋朝堂引起一阵窃窃私语般的骚动。主战派更加兴奋,认为金国灭亡指日可待,不断上书要求“及时北伐”,至少也该出兵收复山东、河南。而主守派则更加忧虑,指出蒙古兵锋之盛,远超预期,金国这面“破盾”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史弥远则始终保持着“冷静”。他压制住朝中任何可能破坏“安静”的激进主张,继续其“闭关自守”的政策。他对北方的巨变,采取了鸵鸟策略,只要战火不烧过淮河,不破坏临安的风平浪静,他便可以继续在他的“太平宰相”位置上,享受着权力带来的尊荣,经营着他的理学盛世幻梦。

五、 末世笙歌再起

嘉定七年(1214年)的元夕,临安城依旧举办了盛大的灯会。西湖之上,画舫如织,灯火璀璨,笙歌彻夜。史弥远在府邸大宴群臣,席间不乏对理学精义的探讨,对盛世气象的颂扬。似乎北方的血火、蒙金的厮杀,都只是遥远异邦的传说,与这片烟雨江南毫无干系。

然而,在这片虚假的繁华之下,敏感的士人已经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年迈的诗人陆游之子陆子遹(音:玉),在笔记中黯然写道:“北风日夜紧,吹梦到临安。坐谈朱陆义,谁闻塞马嘶?” 更有一些被边缘化的官员,私下叹息:“昔以韩侂胄为莽,今观史相,殆犹守户之犬耳!北疆天倾,犹自酣睡,可悲可叹!”

而在长江北岸的军事重镇,如楚州、庐州,守将们则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北方的溃兵、流民不断南涌,带来了各种真伪莫辨却令人心悸的消息。他们一再向朝廷请求增兵、拨款,加固城防,但得到的回复往往是“勿启边衅”、“坚守待命”之类的敷衍之词。

蒙古使者的泛海而来,如同在历史的暗夜中划过的一颗流星,短暂地照亮了南宋未来的凶险航路。然而,掌舵者选择了闭上眼睛。帝国的巨舰,依旧沿着惯性,朝着那看似平静,实则通往更大风暴的深渊,缓缓驶去。联蒙灭金的历史吊诡,此刻还只是一颗被深藏于庙堂密匣中的种子,但其破土而出之日,已注定将为这个王朝的最终命运,写下无可挽回的注脚。

(第八卷 第五章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