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嘉定和议(2/2)
· 平反追赠: 为朱熹平反,追赠其为太师、信国公,并赐谥号“文”(故后世称朱文公)。同时,为在党禁中被打压的赵汝愚、周必大、吕祖俭等道学名臣恢复名誉,或追赠官爵,或录用其子孙。
· 推崇理学: 下令将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列为官学教科书,科举取士,皆以其注解为准绳。一时间,天下士子争相传诵朱子之学,道学从“伪学”一跃而成为官方显学。
· 尊崇先贤: 加封北宋理学先驱周敦颐、程颢、程颐等爵位,从祀孔庙,确立了理学在儒家道统中的正统地位。
这一系列“崇奖节义”、“褒表儒先”的举动,果然收到了奇效。许多原本对史弥远诛杀韩侂胄手段有所非议的道学之士,如真德秀、魏了翁等人,见其如此尊崇理学,不禁心生好感,认为他是“拨乱反正”的贤相,至少是值得合作的对象。朝野舆论,逐渐被引导至对理学复兴的欢呼之中,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和议带来的屈辱感和内部矛盾的尖锐性。
四、 士林歧音
尽管史弥远努力营造“更化维新”的气氛,但并非所有的士人都被迷惑。在看似统一的“崇朱”声浪下,潜藏着不同的声音与深沉的忧虑。
一些秉持传统史观和现实关怀的士大夫,对“函首乞和”的举动始终无法释怀。他们私下议论,认为此举虽有不得已之苦衷,但终究有损国格,开创了以大臣首级换取和平的恶劣先例。有人愤而辞官,归隐山林,以行动表达不合作的态度。
而在思想层面,尽管朱熹理学被奉为正统,但与之论战多年的“事功学派”并未消亡。其代表人物叶适,在经历了楚州守城的实战考验后,对空谈性命义理之学更加反感。他虽然因战功得到升迁,但眼见史弥远一方面推崇理学,一方面行专权之实,对外屈膝,对内聚敛,内心充满了失望与警惕。
他在与友人的书信和自己的着作中,继续阐发其“务实而不务虚”的主张,强调“善为国者,务实而不务虚,择福莫大于功,择祸莫大于屈”。他虽未直接抨击和议,但其对国是、财政、兵制等具体问题的务实见解,与当时逐渐走向空疏的理学主流形成了鲜明对比,也为后世保留了一脉注重实学的思想火种。
民间的声音则更为直白。词人刘过(虽已于前几年去世,但其词风影响仍在)的旧作被广泛传抄:“太平宰相,十年富贵,敌国舟中…但愿先生,拂衣归去,谁似鄞江水?” 其中讽喻之意,不言自明。更有无名氏在临安酒肆题壁:“和戎诏下十五年,将军不战空临边。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 虽时空错置,其情其景,却与嘉定初年的氛围惊人地契合。
五、 北风又起
就在南宋朝野沉浸于“和议已成、理学昌明”的表面安宁时,北方边境的守臣,却送来了令人不安的讯息。
两淮制置使旗下的斥候,在巡逻时于山东沿海,发现了一些形制古怪、损毁严重的船只残骸,以及一些衣着、语言与金人迥异的幸存者。经过辗转翻译询问,才得知这些人竟是从更北方渡海而来,自称是“蒙古”的使者,意图泛海南下,联络“南朝”,共图“金虏”!
这些九死一生的蒙古使者(或其随从)带来的消息支离破碎,却勾勒出一个比金国更为可怕的北方强权的崛起:一个名叫铁木真的首领,统一了草原诸部,被尊为“成吉思汗”,不断攻击金国的北方边境,且胜多败少。
消息传到临安,并未引起史弥远主导的朝廷的足够重视。大多数官员沉浸于来之不易的和平,以及内部权力格局调整和理学正统化的兴奋之中。他们视蒙古为又一股“鞑靼”蛮族,或许可以像当年联金灭辽一样,加以利用,但绝非当务之急。甚至有持重者认为,擅自接触蒙古,可能破坏刚刚达成的、代价高昂的宋金和议,引火烧身。
只有极少数有识之士,如身处江淮前线、对天下大势有所了解的叶适、毕再遇等人,才从这零星的讯息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他们意识到,北方的天际线上,不仅悬着金国这片残霞,更有一场可能席卷一切的、来自蒙古高原的黑色风暴,正在悄然积聚。然而,他们的声音,在临安一片“太平”的颂歌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嘉定和议,如同一剂昂贵的麻醉药,暂时止住了开禧北伐失败后的剧痛,让南宋王朝得以苟延残喘。但药效之下,王朝肌体的溃烂仍在继续,外部环境的剧变已然萌芽。帝国在史弥远的舵手下,驶入了一片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更加汹涌、方向更为迷茫的水域。
(第八卷 第四章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