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将星陨落（2/2）

金军中路主帅完颜匡，老于战阵，看准了皇甫斌的庸懦。他调集精锐，迅速对唐州实施反包围。当金军旗帜出现在唐州城外时，皇甫斌顿时慌了手脚。他先前的那点勇气荡然无存，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御敌，而是如何逃命。

在稍作抵抗后，皇甫斌便弃城而逃。这一次撤退，比郭倪在宿州的溃败更加不堪。宋军完全失去了组织，士兵争相逃命，互相践踏，丢弃的军资器械堆积如山。金军骑兵沿途追杀，如虎入羊群，宋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渠。皇甫斌本人一路狂奔，直至逃到金军追兵不及之处，才惊魂稍定。唐州得而复失，中路反攻的战略意图彻底破产，反而让金军趁势南下，威胁荆襄门户。

四、 西线隐忧

而在广袤的川陕战场，局势则更为诡异且危险。被韩侂胄寄予厚望、委以四川宣抚使兼陕西河东招抚使重任的吴曦，早已心怀异志。

吴曦，乃南宋初年名将吴璘之孙，世代镇守蜀口，在当地根基深厚。然而，他却对南宋朝廷深怀不满，暗中与金人勾结，企图效仿伪齐刘豫，割据四川，自立为王。开禧北伐的号角吹响后，吴曦阳奉阴违，表面上调兵遣将，摆出北出秦陇的架势，实则按兵不动，坐观成败。

他甚至秘密派遣其族兄吴端，潜行至金军控制的汴京（今河南开封），向金廷献上《阶、成、和、凤四州志》，并密约“献关外四州（指阶、成、和、凤，乃蜀口要害）”，以求金人册封他为“蜀王”。金廷正苦于川陕防线坚固，难以突破，见吴曦来投，大喜过望，立刻应允，并承诺派兵接应。

于是，当东线、中路宋军与金军血战、溃败之际，西线的吴曦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下令撤除蜀口多处关隘的守备，故意放金军小股部队入寇，以制造紧张局势，为他后续的叛变制造借口。一场巨大的背叛，正在帝国最为倚重的西线悄然酝酿。整个北伐大局的侧翼，已然门户洞开，危机四伏。

五、 稼轩星陨

就在前线战火纷飞、败报频传之际，江南的铅山县，一座名为“瓢泉”的庄园里，一盏曾经照亮过无数慷慨词章与恢复梦想的明灯，正在缓缓熄灭。

开禧三年（1207年）九月十日，辛弃疾，这位与陆游并称为南宋爱国词坛双璧的巨擘，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北伐的惨败，早已传至他的耳中。韩侂胄的冒进，诸将的庸懦，局部的英勇无法挽回整体的溃败……这一切，都如同冰冷的铁锤，一次次砸在他那颗早已伤痕累累、却始终未曾冷却的报国之心上。

他被再次起用，却又被迅速投闲置散。历史的吊诡在于，当权相需要“主战”的旗帜时，便会想起他；而当他的务实方略与当权者的急功近利相左时，他便成了碍眼的点缀。生命的最后几年，他是在铅山瓢泉的田园山水间度过的，看似闲适，内心却充满了“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的悲愤与无奈。

病榻前，家人、门生环伺。辛弃疾的目光已然浑浊，却依旧努力地望向北方。那里，是他魂牵梦萦的故土济南，是他年少时曾率领义军与金人血战的沙场，是他笔下无数次描绘过的“西北神州”。

“杀贼！杀贼！”

突然，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连呼数声。这石破天惊的呼喊，并非临终的谵妄，而是他一生志业最直接、最悲壮的凝聚。声音在寂静的庄园内回荡，充满了不甘、愤懑与永不磨灭的豪情。

呼声渐歇，一代豪雄，词坛飞将，溘然长逝。

辛弃疾的去世，仿佛一个时代的隐喻。他那融合了豪情与悲怆、理想与失落的词魂，连同他那未能实现的平戎之志，共同为这场仓皇狼狈的“开禧北伐”，奏响了一曲苍凉彻骨的挽歌。南宋王朝恢复中原的最后一丝心气与可能，似乎也随着这颗巨星的陨落，而彻底消散在江南潮湿的暮霭之中。

前线，毕再遇仍在六合苦撑，叶适仍在楚州周旋，但他们的努力，已无法改变战争的大局。金军主力正源源不断南下，意图饮马长江。而临安朝堂之上，一场针对北伐主导者韩侂胄的阴谋，也在失败的阴影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八卷 第二章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