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临安梦华(2/2)

老仆颤巍巍地端来汤药,低声道:“夫人,城中都在传…官家已定都临安,要与金人…长久和议了。”

李清照执笔的手微微一颤,一滴墨迹落在稿纸上,缓缓晕开,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她没有抬头,只是望着那墨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和议…长久?忘了汴京么?忘了二圣么?忘了北地呻吟的百姓么?” 她搁下笔,走到窗边,远处丰乐楼的歌声隐约可闻。她低声吟哦,是早年的一句词:“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如今,这愁,已不仅是乡愁,更是国愁,是对这苟安一隅、忘却耻辱的时代的深深绝望。

四、 中兴之梦

尽管主和派占据了绝对上风,但在军队中,在民间,恢复之志并未完全泯灭。新任的枢密副使岳飞,此刻正驻军鄂州(今武汉)。他治军极严,“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麾下“岳家军”锐气正盛,已成为长江中游的擎天一柱。

军帐内,岳飞指着悬挂的地图,对部将牛皋、张宪等人沉声道:“朝廷虽定议和,然金人狼子野心,和议岂可久恃?我辈当加紧操练,积蓄粮草。一旦有变,即可挥师北上,直捣黄龙!”

他的目光越过地图,仿佛看到了冰雪覆盖的五国城,看到了在铁蹄下呻吟的中原故土。他坚信,这偏安只是权宜,中兴大宋、迎还二圣,才是男儿应有的担当。他并不知道,他这份赤诚的忠心与赫赫战功,早已成为某些人眼中最大的绊脚石。

而在临安皇城深处,赵构也曾偶尔在韦太后的提醒下,想起北方的父兄,心头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但这点愧疚,很快就会被对现有权位的满足感与对金人铁蹄的恐惧所淹没。他需要秦桧,需要和议,需要这西湖边的繁华梦华,来掩盖他内心深处的怯懦与不安。他甚至开始相信,这半壁江山,已是上天对他最好的安排。

五、 歌舞升平

绍兴八年的上巳节,临安城内举行了定都后的第一次盛大庆典。皇帝登上了凤凰山麓新建的“望湖楼”,与民同乐。西湖之上,灯火璀璨,宛如星河坠落。御舟巡游,官妓歌舞,士民欢呼,一派盛世景象。

秦桧陪同在侧,看着这“太平”盛景,嘴角含着满意的微笑。他的权力,将在这座温柔富贵乡里,扎根蔓延。

赵构望着眼前景象,心中感慨万千,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帝业草创的得意。他或许想起了汴京上元节的鳌山灯海,但那记忆已变得模糊而遥远。

只有极少数人,在震耳的笙歌中,仿佛还能听到远方黄河的呜咽,听到宗泽老将军那撕心裂肺的三呼“过河”,听到无数北地遗民在黑夜里的低声哭泣。

临安梦华,自此开启。这是一曲在残山剩水间奏响的繁华乐章,其音靡靡,其色艳艳,然而在这歌舞升平的底色里,却永远浸染着“靖康耻”那洗刷不去的沉痛与悲凉。帝国的涅盘与重生,将在这南方的温山软水中,写下新的、却也注定充满无奈、隐痛与争议的一章。

(第六卷 第二十四章 终)

(卷尾语)

靖康之耻,不仅是一朝天子的奇耻大辱,更是一个文明体系的深刻断裂。汴京的繁华在铁蹄下化为焦土,帝国的尊严在囚笼里碾作尘埃。然而,文明的韧性在于,即使是最深重的苦难,也无法将其彻底磨灭。南渡的衣冠,将带着北方的记忆与伤痛,在另一片山水间,小心翼翼地保存下华夏的薪火,等待着风再起、火重燃的那一天。

(第六卷:靖康耻·北狩悲歌 卷终)